沈清鸢的手停在半空,指尖离那面焦黑的旗帜只差一寸。她听见云铮最后那句话还在风里回荡,可人已经不见了踪影。召魂幡三个字像钉子扎进耳朵,她不敢碰这旗,怕一碰就会惊动什么。
谢无涯站在她左侧,剑已归鞘,但手没松开柄。他的袖口还翻着,露出那道并蒂莲形状的胎记,皮肤温度比刚才低了些,可边缘仍在微微发红。他没看沈清鸢,也没回头找云铮,只是盯着那面旗,像是在等它自己开口说话。
裴珩从右侧走过来,脚步很轻。他把披风解下,盖在沈清鸢肩上。她没推拒,只低声说:“别靠太近。”
她低头摸出怀里的玉佩——半块并蒂莲形,边角染着暗褐色的血迹。这是她在谢无涯母亲坟前挖出来的,当时土里有碎骨,也有断发。她没告诉任何人,悄悄收了起来。
另一块龙纹玉佩挂在裴珩腰间,用黑绳系着。他察觉她的目光,抬手取下递过去。两枚玉佩靠近时,空中忽然响起一声极细的震音,像是琴弦被风吹动。
沈清鸢伸手去接,指尖刚碰到龙纹玉佩,一股热流猛地窜上来。她皱眉,想缩手,却发现两块玉像被什么吸住,开始往一起靠。她咬牙撑着,把它们按在一起。
接触的瞬间,掌心剧痛。她闷哼一声,膝盖微弯,差点跪下去。谢无涯立刻扶住她胳膊,力道不大,却稳住了人。
“怎么了?”他问。
“不是玉的问题。”她喘了口气,“是血。”
她想起刚才那股排斥感,低头看向手指。刚才握玉的地方渗出血丝,正顺着玉缝往下流。血滴到拼合处,竟被迅速吸进去,不留痕迹。
她抬头看裴珩:“你有没有试过合起来?”
裴珩摇头:“小时候摔碎后就没再碰过。母妃说过,若非命定之人,强行合一反伤己身。”
沈清鸢闭眼,深吸一口气。她调动共鸣术,让气息沿着经脉沉入指尖。这一次,她主动划破食指,让血直接滴在玉佩中央。
血珠落下,两块玉同时亮起一道微光。裂痕处浮现出四个古字:心弦归一。
紧接着,咔的一声,玉佩完全嵌合,变成一块完整的圆形玉佩。正面是并蒂莲缠绕龙纹,背面刻着一行小字——母妃遗物,赠与有缘人。
沈清鸢睁眼,还没来得及说话,那块玉突然从她手中飞起,悬在半空。柔光扩散,一页泛黄纸卷凭空出现,展开一半,正是《心弦谱》!
她一眼就认出来了。七岁那年在密阁看到的就是这个卷轴。那时她触碰残卷,耳朵里灌进血色琴音,高烧三日不退。醒来后就能听懂别人的情绪,能通过琴声影响人心。
现在,这半卷失而复得,静静飘在眼前。
裴珩盯着那行刻字,声音低下来:“母妃临终前,手里攥着这块玉的一半。她说,将来有人能把它拼好,就是能改写天机的人。”
谢无隅没说话。他右手慢慢移向腰后,握住墨玉箫。箫身不知何时开始震动,越来越剧烈。他想抽出来查看,可箫像长在鞘里一样,拔不动。
忽然,箫孔喷出一道光影。
三人同时后退一步。
那光在空中铺开,是一幅星图。北斗七星清晰可见,每一颗星都标注名称,中间一点特别明亮,正对着沈清鸢手中的合体玉佩。
星图转了一圈,缓缓下沉,最终没入箫中。箫身恢复平静,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谢无涯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节发白。他终于开口:“我梦见过这张图。”
沈清鸢看他:“什么时候?”
“小时候。”他说,“每到子时,就会梦见一片星空,有个女人站在我面前,手里拿着这支箫。她不说一句话,只是把星图一点点画给我看。”
裴珩走到他面前:“你母亲是谁?”
谢无涯摇头:“我不知道。我出生那天,她就死了。父亲从不允许任何人提起她。”
沈清鸢把玉佩收回袖中,动作很慢。她感觉到玉还在发热,像是活的一样。她轻抚琴弦,没有奏曲,但共鸣术已经运转起来。她想探查玉佩内部是否有隐藏信息,却发现术法刚触及玉面就被弹开,像是有一层屏障。
“这不是普通的玉。”她说,“它在防外人读取。”
裴珩点头:“母妃说过,双玉合一,不只是开启信物,更是唤醒一段被封印的记忆。”
谢无涯忽然抬头:“你们有没有想过,为什么偏偏是我们三个站在这里?”
没人回答。
他继续说:“一个拿着并蒂莲玉佩,一个戴着龙纹玉,一个吹墨玉箫。三种玉,三种身份,偏偏都能引动同一种力量。”
沈清鸢看着他:“你是想说,我们之间有联系?”
“不止是联系。”他说,“是安排。云铮能看到召魂幡,是因为他是谢家旁支血脉。我能感应星图,是因为这支箫传自生母。而你……”他看向沈清鸢,“你的共鸣术来自《心弦谱》,而这卷书,本就不该存在于世。”
裴珩接过话:“所以有人故意让它出现?”
“也有人故意让我们相遇。”谢无涯说。
沈清鸢沉默片刻,忽然问:“裴珩,你母妃姓什么?”
裴珩顿了一下:“沈。”
空气一下子静了。
沈清鸢抬头看他,眼神变了。她张了嘴,又闭上,像是不敢确认这个答案。
“沈?”她重复一遍。
“江南沈氏。”裴珩说,“二十年前因涉嫌勾结外族被削籍。她逃出家族,在边境嫁给我父王。后来被人毒杀,死前只留下这块玉和一句话——‘若见双玉合一,便是天机重启之时’。”
沈清鸢的手抖了一下。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自己第一次见到裴珩时,共鸣术会自动启动。那不是警惕,也不是杀意,而是一种……熟悉。像听到一首很久以前听过却记不清的曲子。
原来不是偶然。
谢无涯盯着他们两人,忽然笑了下:“所以你是沈家人?那你怎么会在皇室长大?”
“我不知道。”裴珩说,“我只知道,母妃死前最后一眼,是在看南方。”
沈清鸢低头看向袖中的玉佩。她感觉到里面的热度在升高,像是在回应某种召唤。她抬起左手,轻轻按在胸口。那里有个地方隐隐作痛,不是伤口,也不是疲惫,而是一种更深的东西在苏醒。
她忽然转身,面向西北方向。
“主帐还在那里。”她说,“前锋已经包抄过去,但我们不能让他们动手。”
裴珩问:“为什么?”
“因为那不是普通的营地。”她说,“那是谢家祖地。召魂幡不会随便挂,只有在祭奠血脉至亲时才会出现。”
谢无涯皱眉:“你是说,敌军把主帐设在谢家禁地?”
“不。”她说,“我是说,他们根本不是敌军。他们是回来的人。”
三人同时看向那片林地深处。
火光早已熄灭,焦土之上只剩灰烬。可就在这一刻,沈清鸢看见远处的地面上,浮现出淡淡的光纹。
像是有人用指尖在地上画出了北斗七星的轮廓。
她抬起手,准备拨动琴弦。
谢无涯忽然抓住她手腕:“别用琴音试探。”
“为什么?”
“因为你一旦奏响,就会惊动地下的人。”他说,“他们会知道,钥匙已经合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