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光手电的光束如同凝固的利剑,刺破翻滚的浓雾,精准地钉在林烬三人藏身的怪石之上,将石头上那些孔洞映照得如同怪异的眼睛。暴露的瞬间,林烬全身的肌肉骤然紧绷,但他的大脑却像浸入冰水般,瞬间剔除了所有杂念,只剩下冰冷的计算与决断。
跑!不能硬拼!
他甚至没有回头确认小瑶和阿雅是否跟上——手腕上系着的缆绳传来紧绷的触感,就是最好的信号。他左手猛地一拉缆绳,身体如同离弦之箭,朝着与光束来源呈锐角的侧后方——一片雾气更浓、石笋更为密集的区域——疾冲而去!没有喊叫,只有衣物与潮湿空气摩擦的细微声响,以及阿雅被突然拖拽时压抑的闷哼。
“追!别让他们跑了!”营地方向传来粗犷而急促的命令声,脚步声和装备碰撞声立刻响起,听声音至少有三人追了出来。
林烬将超凡的观察力运用到极致,在能见度不足三米的浓雾中,他的眼睛如同最精密的雷达,捕捉着前方每一块凸起岩石的形状、每一处地面的微小起伏、每一丛扭曲植物的位置。他选择的路线并非直线,而是不断利用地形进行不规则的变向,时而急停侧移,时而矮身穿过石缝,尽最大可能干扰追兵的判断和射击线路。
身后的脚步声紧追不舍,距离似乎没有拉开。对方显然也受过严格的追踪训练,并且在浓雾中似乎有某种辅助定位的手段——是那个探测仪?还是别的什么?
小瑶几乎是被林烬拖着跑,肺像要炸开一样,怀中的“希望之种”随着剧烈的颠簸而晃动,那萎靡的绿光忽明忽暗,仿佛风中残烛。阿雅的情况更糟,伤腿每一次被迫的移动都带来钻心的剧痛,全靠意志和缆绳的牵引才没有倒下,她的脸色惨白如纸,汗水混合着雾气浸透了头发。
追逐在死寂而诡谲的雾障中持续了大约五分钟,对林烬三人而言却如同一个世纪般漫长。体力在飞速流逝,尤其是带着两个几乎无法自行奔跑的同伴。林烬能感觉到,身后的追兵正在缓慢但稳定地拉近距离,并且似乎有意地分成了两股,试图从两侧包抄。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必须利用环境,制造障碍,或者……反击?
就在林烬急速思考对策时,前方雾气中,突然出现了一片截然不同的景象——地面的苔藓和菌类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光滑如镜、微微泛着暗绿色荧光的岩石地面,岩石表面布满了纵横交错的、深不见底的裂缝,裂缝中不断涌出更加浓郁的、颜色发黑的雾气,带着刺骨的寒意和一股令人作呕的甜腥味。
这是一片天然的地裂区,极其危险!
但危险,有时也是机会。
林烬眼中寒光一闪,瞬间做出了一个极其冒险的决定。他没有绕行,反而加速朝着那片地裂区冲去!同时,他对着身后低吼:“小瑶!光!对准我们身后的地面,最亮!一秒就行!”
小瑶虽然不明白,但对林烬的无条件信任让她瞬间执行。她咬紧牙关,集中全部精神,再次“呼唤”怀中的幼苗!
“希望之种”似乎感受到了小瑶的决绝和紧迫,那黯淡的绿光猛地再次爆发!虽然亮度远不及之前击退雾状生物时,但在这浓雾和黑暗的地裂区边缘,依然如同一盏骤然点亮的绿灯塔!
光芒乍现的瞬间,林烬已经冲到了地裂区的边缘。他猛地刹住脚步,凭借超凡的平衡力在光滑的岩石上拧身,同时右手(受伤的右臂承担了巨大的负担)从背包侧袋掏出了最后一个、原本用于生火的镁棒,朝着身后追兵的大致方向,用尽力气横向猛地擦过!
“刺啦——!”
一蓬刺眼夺目的白色火星在浓雾中迸发!虽然微弱,但在“希望之种”绿光的映衬和浓雾的散射下,形成了一片短暂而炫目的光晕,有效地干扰了追兵的视觉!
“小心!有闪光!”
“地面!看地面!”
追兵中传来惊怒的呼喝,他们的脚步明显为之一乱。领头的那人似乎极为忌惮前方的地裂区,急声喝道:“停下!注意裂缝!”
趁着这短暂的混乱和对方投鼠忌器的瞬间,林烬没有选择直接冲进危险的地裂区,而是沿着地裂区的边缘,朝着侧方一片更加黑暗、巨石嶙峋的阴影地带疾奔!小瑶也立刻收敛了“希望之种”的光芒,三人再次融入浓雾的掩护。
这一连串的动作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充分利用了环境、光线和心理干扰。当他们悄无声息地隐入巨石阴影后不久,追兵才小心翼翼地摸索到地裂区边缘,强光手电的光束在裂缝和黑雾间扫射,却已失去了目标的踪影。
巨石阴影下,是一个天然形成的浅洞,入口被垂落的藤蔓状雾凝物(一种介于植物和矿物之间的奇特凝结物)遮掩。林烬将几乎虚脱的阿雅和小瑶塞进洞内最深处,自己则守在入口,屏息凝神,如同石像般一动不动。
外面,追兵的搜索持续了片刻。他们似乎对地裂区极为忌惮,不敢深入,也忌惮可能存在的其他陷阱或伏击。在几声简短的、压低声音的交流后(林烬隐约听到“信号又弱了”、“先回去报告”、“他们跑不远”等片段),脚步声逐渐远去,最终消失在浓雾深处。
暂时安全了。
林烬紧绷的神经略微放松,这才感到右臂传来撕裂般的剧痛,刚才的剧烈动作让旧伤再次加重。左臂被变异生物划伤的地方,虽然经过“希望之种”的照射遏制了恶化,但依然红肿刺痛。他靠在冰冷的洞壁上,剧烈地喘息着。
洞内,小瑶瘫坐在地上,怀抱着光芒极其黯淡、几乎快要熄灭的“希望之种”,眼泪无声地滑落,不知是害怕还是心疼幼苗。阿雅则已经陷入了半昏迷状态,呼吸微弱,额头烫得吓人。
必须立刻处理伤口,补充水分,让“希望之种”恢复。这里不能久留,对方可能会扩大搜索范围,或者呼叫更多人手。
林烬强撑着,先检查了阿雅的情况,给她喂了水,用最后一点干净的布蘸水擦拭她滚烫的额头。然后处理自己手臂的伤口,重新包扎。做完这一切,他才看向小瑶和“希望之种”。
“它……怎么样了?”林烬的声音沙哑。
小瑶摇摇头,带着哭腔:“它好弱……光都快没了……是不是我……我用得太多了……”
林烬轻轻拍了拍小瑶的肩膀:“不,你做得很好。没有刚才那一下,我们可能逃不掉。它需要休息,也需要……适合它的东西。”他想起了“希望之种”在发现石板和周围特殊植物时的反应,以及它能“净化”雾气的特性。“这片山脉,这些雾,还有那些刻着标志的东西……可能对它来说,不全是坏处。”
他拿出平板电脑,再次尝试。屏幕依旧漆黑,但在刚才追逐中它曾与对方探测仪产生微弱共鸣,说明它内部可能还有某种极其微弱的、与这片区域相关的能量场或信号在运作。
休息了大约半小时,外面始终没有动静。阿雅的体温似乎不再继续升高,但依旧昏迷。“希望之种”的绿光稳定在了极其微弱的水平,不再继续黯淡,叶片也停止了卷曲,似乎正在从透支中缓慢恢复。
林烬知道,必须走了。留在这里,等于坐以待毙。
他正准备叫醒小瑶,商量下一步去向时,洞口外,浓雾之中,忽然传来了一阵极其轻微的、不同于风声和人声的响动——那是一种有节奏的、类似机械关节转动的、极其细微的“咔哒”声,并且正在由远及近!
不是人类!也不是已知的变异生物!
林烬瞬间警觉,示意小瑶绝对不要出声,自己则悄无声息地挪到洞口藤蔓缝隙处,向外窥视。
浓雾中,一个大约半人高、造型极其古怪的东西,正以一种不紧不慢、但异常平稳的姿态,“走”过洞外不远处的一片空地。它有四条细长而灵活的、由某种暗色合金构成的节肢腿,支撑着一个扁圆形的、布满各种传感器和探针的金属主体。主体前方,一个泛着红光的圆形镜头正在缓缓转动,扫描着周围的环境。它的行动几乎无声,只有关节处极其轻微的“咔哒”声。
机器人!一架旧时代风格、但显然经过精心维护甚至可能被改装过的侦察机器人!
它似乎是在进行某种程序化的巡逻或勘探,并没有表现出明确的攻击性或对生命信号的强烈兴趣。它的传感器扫过林烬藏身的洞口时,略微停顿了零点几秒,红光闪烁了一下,但并未做出进一步反应,而是继续朝着地裂区的方向“走”去了。
林烬的心脏狂跳。侦察机器人……这意味着什么?这片被遗忘的、辐射超标的险恶山脉中,竟然存在着仍在运作的自动化防卫或勘探系统?是谁布设的?旧时代的遗产?“守墓人”的网络节点?还是……那支拥有“树木”标志的小队所属的势力?
无论属于谁,机器人的出现,都意味着这片区域的技术水平和潜在危险,远超他们之前的想象。这不再是单纯的与自然环境和变异生物抗争,还可能涉及到与高度智能化造物的周旋。
他看着机器人消失在浓雾中的背影,又看了看洞内虚弱不堪的同伴和光芒微弱的“希望之种”,再想到那支目的不明、装备精良的人类小队,以及平板电脑和这片山脉之间若隐若现的联系。
一个清晰的认知浮现:他们无意中闯入的,不仅仅是一片地理上的险地,更可能是一个交织着旧时代科技残余、神秘组织活动、以及“方舟”计划深层秘密的……风暴眼。
而他们,带着可能是“钥匙”的“希望之种”和可能是“地图”的平板电脑,已经置身于风暴的最中心。
林烬缓缓坐回洞内,眼神在疲惫中燃烧着冰冷的火焰。逃避已无可能,后退亦是死路。帝王的道路,注定要在迷雾与钢铁的丛林中,杀出一条血路。
他必须尽快做出一个至关重要的决定:是继续盲目地向山脉深处摸索,还是……尝试利用刚刚发现的机器人巡逻规律,以及可能存在的自动化系统漏洞,去主动寻找那个“树木”标志背后隐藏的、或许是唯一能提供答案和生机的核心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