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晨光刚漫过定县县衙的青砖黛瓦,祝无恙便已带着张五条与洪巧燕整装待发……
县衙门前的空地上,两匹骏马拉着一辆乌木马车静静伫立,车辕打磨得光滑温润,车帘垂落间藏着几分闲适,正是一方县令才有资格乘坐的规制……
李观棋立在阶前,手里攥着几本簿册,眉宇间带着几分沉稳,见祝无恙要登车,又细细叮嘱了几句:
“大人此去乐县一路顺遂,定县的民政与刑案我已梳理妥当,若有急事,会让人快马传信。”
祝无恙掀着车帘回头笑了笑,语气却有些随意的吩咐道:
“无需太过拘谨,寻常事你自行处置便好,真遇着拿不准的,等我回来也不迟。”
青玉青禾两兄弟则守在厨房方向,眼巴巴的朝着这边挥手,这俩闲不住的半大小子当然想陪着祝无恙同去乐县,可惜这次祝无恙并没有答应他俩,被留下帮宝姨打理县衙内务,少了赶路的奔波,也替祝无恙省下了些雇佣下人的银钱……
至于盛潇潇与崔响两姐妹,对外宣称是借着“叔辈来信相召”的由头先一步悄然离县,行踪隐在晨光里,不着一丝痕迹……
张五条翻身上了车夫位,朝着手心轻啐了一口,而后吆喝一声便要扬鞭,却被祝无恙从车里喊住:
“慢些赶,不急。”
话音落时,他已顺势躺进了车厢,脑袋稳稳搁在洪巧燕的腿上……
少女身着一袭浅绿襦裙,鬓边簪着支素银小钗,骤被这般亲近,脸颊霎时染上一层薄红,像熟透的樱桃,连耳根都热了几分……
她僵了一瞬,随即乖巧地抬起手,指尖轻轻落在祝无恙的肩膀上,缓缓捏揉起来,力道轻软,生怕弄疼了他……
祝无恙闭着眼,唇角勾起一抹惬意的弧度,整个人都松垮下来,全然没了在县衙断案时的锐利……
他头歪了歪,含糊吩咐道:
“巧燕呐,往左边些,对对对!就是这儿,再重一点!嘶……哇哦……”
洪巧燕连忙调整手势,指尖顺着他脖颈的经络慢慢揉按,指尖的暖意透过衣料渗进去,驱散了晨间的些许凉意……
过了片刻,祝无恙又动了动,声音懒懒散散:
“肩颈揉得舒服,再帮我揉揉后腰呗。”
少女脸颊更红,却半点没推诿,顺从地俯身,动作愈发轻柔,车厢里只剩细微的衣料摩擦声,伴着窗外渐远的街景,格外安宁……
张五条坐在车前,时不时侧头偷瞄一眼车厢的动静,隔着门帘偶尔能瞥见的缝隙,见自家大人这般自在,忍不住撇了撇嘴,又万分羡慕的吞了吞口水,却也没多嘴,只是轻轻扬了扬马鞭,马车便缓缓驶离定县,朝着乐县的方向而去……
其实张五条不用问心里也清楚,大人之所以特意带着洪巧燕同行,多半是为了乐县县尉唐龙……
当初唐龙在家里设宴,祝无恙被吹捧的心中欢愉,于是不知不觉之下,竟是导致喝得酩酊大醉,唐龙便借着酒意将自己的外甥女洪巧燕“塞”给了他,说是多个人照料起居,实则也是一番亲近的心意……
如今带着小巧燕去乐县,既能让她探望舅舅和舅妈,也能借着这层亲缘,求唐龙帮忙查些隐秘事,一举两得,这倒是相当符合自家大人一贯的小心思……
马车碾过官道的碎石,发出平稳的声响,一路行来,沿途皆是乡野风光……
田埂上的麦苗泛着新绿,偶有农人扛着锄头路过,见是县令规制的马车,纷纷驻足避让,躬身行礼……
祝无恙嘴里嚼着刚做出来没多久的苕皮豆干,偶尔掀开帘角瞥一眼窗外,见天地开阔,风清日朗,心情愈发舒畅,索性彻底放松下来,任由洪巧燕揉捏着筋骨,连思绪都飘得远了些,全然没将此次乐县之行放在心上,只当是一趟轻松的出行……
这般闲适过了大半日,日头渐渐爬到中天,热意透过车帘缝隙渗进来,不免让人昏昏欲睡……
张五条忽然放缓了车速,侧耳听了听前方的动静,随即低声朝着车厢里喊道:
“大人,前面有队骡车,还有几个骑马的人跟着。”
祝无恙闻言睁开眼,眼底的慵懒散去几分,淡淡道:“掀开帘角,让我瞅瞅。”
张五条依言抬手,将车帘掀开一角,祝无恙眯着眼望出去,只见前方不远处的官道上,一列骡车正缓缓前行,足足有七八辆之多,每辆骡车都装得满满当当,用厚实的帆布盖着,看不清内里的货物……
骡车两侧,有五六个人骑着马随行,皆是头戴斗笠,帽檐压得极低,遮住了大半面容,身上或佩刀或挎剑,腰间束着宽腰带,步伐沉稳,周身透着几分悍气,瞧着像是常年走江湖、负责押运货物的镖师……
那些押运货物的江湖人也早已瞥见了这边的马车,目光落在两匹骏马与马车规制上时,顿时起了些小骚动,几人相互递了递眼神,神色间带着几分警惕与好奇……
其中一人身形格外挺拔,骑在一匹黑马上,虽也戴着斗笠,却能隐约看出轮廓硬朗,瞧着该是此次押运的领头人……
当他察觉到身边人的异动,当即低声呵斥了几句,声音不高,却带着几分威严:
“慌什么!对方又不是劫道的,兴许只是不知哪里的县令路过而已。”
话音落下,骚动的几人顿时收敛了神色,只是目光依旧时不时朝着祝无恙的马车瞟来,不敢有丝毫懈怠……
祝无恙的目光落在远处骡车碾过的车辙上,只见那车辙深陷在泥土里,比寻常骡车的痕迹要深上不少,显然车厢里的货物分量极重……
但他也没多想,官道之上往来的商队骡车本就不少,有镖师护送也实属寻常,至于对方运送的是什么,与他无关,他也懒得去问询……
看罢,他便叫张五条放下帘角,重新闭上眼,脑袋又搁回洪巧燕的腿上,语气随意地吩咐道:
“接着揉吧,不用管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