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没忍住,噗嗤笑了出来。
女人立刻把炮火对准了男人:“笑笑笑,就知道笑!孩子化学不好就随你们老温家!”
男人缩了缩脑袋,连忙求饶:“好好好,我的错,别生气啊,老婆。”
男人哄了几句后,女人又把注意力放在了温郗身上。
“今天是不是出物理成绩啊?考多少?”
温郗默默看向男人。
她用眼神示意——“救我!”
男人对她使着眼色——“别搞,我也不想死!”
温郗瞪了瞪眼睛——
“我物理卷子要是拿出来,你就等着老妈掀房子吧,到时候——”
“都!别!活!”
男人:……
他闭了闭眼睛,视死如归地松开手,将女人刚炒好的一盘糖醋排骨摔在了地上。
清脆的盘子碎裂声音响起,整个房子里的空气似乎都凝滞了。
温郗低头,抿着唇慢慢远离厨房区域。
男人回头,讪笑道:“嘿嘿,老婆,不小心手滑了。”
女人:……
温郗屏气凝神,在女人收拾男人的混乱中,悄悄拿起书包走上了楼梯,离开前还对自己老爸郑重地竖了个大拇指。
谋士以身入局,她老爸真帅。
躺在自己房间的床上,温郗呼出一口气,内心一片安宁。
她起身拉开衣柜,五颜六色的漂亮小裙子映入眼帘,温郗抬手摸了摸一件淡蓝色的裙子,只觉得有些恍惚。
她总觉得,自己似乎穿了许多年的白色……
在这里,温郗有着健康的身体,可以奔跑、跳跃,可以肆无忌惮地吃任何想吃的东西。
父母陪伴在侧,带她去游乐园,陪她过生日,送她去上学,吵吵闹闹……
很幸福,也有不少小摩擦。
好真实啊。
夕阳西下的傍晚,温郗一家三口在公园散步。
男人摸了摸温郗的头发:“不知不觉,我家闺女已经十七岁了,我已经在期待你十八岁生日那天了。”
女人也笑了:“是啊,那时候我要好好准备准备。”
温郗的脚步停住了,她的眼底闪过一抹淡绿色光辉,转瞬即逝。
夕阳将三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温郗看着父母眼中那浓得化不开的爱意,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紧紧攥住,疼得几乎窒息。
她极其缓慢地抽出了自己的手臂,眼中已有水光,眼底却是清明与坚定。
“这里很好……”温郗眼尾泛红,一字一句郑重开口,“真实到好像我确实有父母相伴。”
“但,”温郗扬起一个笑容,“你们不是他们。”
“我从没见过我的父亲,而我的母亲还在等我带她回家。”
“我母亲曾教过我许多道理,其中一个就是……无论多难,都要勇敢坚定地走下去,不要被过眼繁华迷惑。”
其实,温郗在第三天便看破了这里的假象,之所以又停留了几天,是她实在太想念父母了,她想抱抱他们……
她父母没有见过她的十七岁,她也没有进过学校,更没有尝过那么多种饭菜,小吃,零食……
温郗十八岁前就死了,不会拥有十八岁的生日。
话音落下的瞬间,眼前美好的世界开始模糊,她身边的一切开始塌陷。
温郗挥了挥手,笑容明媚:“拜拜。”
男人女人的身影变得模糊,最终化作点点流光消散。
幻境,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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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台之上,苏半夏开心地拍了下手:“那孩子出来了,第一个破开幻境的,真不错。”
墨微尘听到这话才提起了几分兴趣:“是吗?那至少证明她道心很是坚定。”
秦优抬了抬下巴:“我这边也有几个孩子破开环境了,我看这届好苗子挺多的。”
冷千双冷哼一声:“我们青云道院什么时候缺过好苗子。”
墨微尘垂眸:“可惜,好苗子不断,但很久没有遇到执玉那样的天才了。”
“执玉那样的可遇不可求。对着天道磕一千年的头都不一定能再求出来一个。”
这时,门外进来一位穿着棕色长袍,身材高大的女人,进门就喊出了这句话。
苏半夏:“石头回来啦?”
石铁心点点头:“对,回来看看这届有没有能收为亲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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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道碑林中。
空间再度扭曲,温郗周围的景象又变回了熟悉的林子。
温郗看着面前的解道碑,抬手拍了拍它:“谢谢你嗷,我都没见过我父亲,母亲死后更是连梦都没梦到过她,借着幻象倒是给了我一份圆满。”
就在这时,温郗觉得自己身上有种被锁定的压力。
一道虚无缥缈、仿佛来自九天之上的清冷声音自解道碑发出,直接响彻在她的脑海深处——
“修行为守护什么?”
温郗毫不犹豫地回答:“守护家人,守护我在意的一切。”
那声音沉默一瞬,再次响起,带着一种高高在上的漠然,偏偏又饱含不屑——
“此乃小爱,私也。”
“修大道者,当胸怀天下,泽被苍生,方为大爱。”
这句话,如同一把冰冷的刻刀,刺进温郗的耳中,贬低批判着她的信念。
如果是别的十四岁少年,初进修仙界听到前辈这句话,确实会怀疑自己,顺着前辈的话说自己知错。
温郗也自知什么样的回答能得高分,但她不愿说谎,当着前辈的面也说不了谎。
她的世界很小,在那短短十几年的时光里,是数不尽的药和无数次的治疗检查,是充斥着刺鼻消毒水味道的房间,是检测机器一次又一次的报警声……
她的世界也很大,母亲为她给予了所能提供的一切。
在温郗的世界里,唯一的彩色,是母亲。
她始终没有抛下温郗,始终没有嫌弃她,始终没有忽视她。
温郗抬眸,微微一笑,语气平和:“守护之心,也非要分三六九等吗?”
“于现在的我而言,家人就是我的全世界,所以我要守护他们。”
“每个人想变强,不都是为了守护或者得到自己认为重要的东西吗?为了家国天下自然是伟大,但为了至亲至爱就一定渺小自私吗?”
“或许将来,我也会承大道、护苍生;但就现在而言,我修行的目的确实是为了守护我的家人,保护他们。”
温郗停顿了一下,神色仍旧从容:“你在攻击我的道心,想让我怀疑自己。”
“前辈,晚辈见识不足,与您观点不合;但晚辈也不会怀疑自己,更不会怀疑我前进的心。”
“谢前辈赐教。”
温郗始终不卑不亢,既不失礼貌,也不盲目顺从。
她眼里的坚韧是过往十几年无数次鬼门关徘徊练成的,她内里的生命力是母亲用爱浇灌出的。
话音落下的瞬间——
她身上那种被锁定的压力骤然消失。
那道声音突然笑了起来,但不是虚无缥缈的高高在上,变成了低沉磁性的嗓音。
“你这孩子,确实有趣,没被我吓到,也没被我带着走。”
“有趣,又有眼光,祝你成功入院,前路顺遂。”
话音落下,一道威压如同实质,轰然压在温郗的肩头。
“呃!”
温郗闷哼一声,双膝猛地一软,险些直接跪倒在地。
她双手撑在地上,艰难维持着不被压倒。
温郗只觉得自己仿佛背负着一座巨山,要将她彻底压垮,碾入尘埃。
她心中轻笑,庆幸自己现在的身体没毛病,不然早在威压放下来的时候人就噶了。
小明:……
它有时候真的挺佩服宿主的乐观心态的。
温郗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和泪水,挺直了脊梁,目光坚定地望着路的尽头。
她拖动脚步,一步一步,虽然缓慢却无比沉稳地向着终点走去。
每向前一步,温郗的骨骼好似都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咔咔”声。
她的背影,在浓密的林子中显得格外渺小。
真正的考核,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