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
辫子女孩醒了。
她睁开眼睛,剧痛从身体的每一处传来,提醒着她刚刚经历了什么。
但比疼痛更清晰的,是陌生的触感。
她没有躺在冰冷的水泥地上。
她靠着一个人。
一个......有温度的,活生生的人。
她看清了他。
是那个被她骂作狐狸精的男孩。
记忆回笼。
他把她从地上拖起来,喂她吃了面包,喝了水。
一股灼人的热意从心底涌上脸颊,比身上任何一处伤口都要烫。
是羞耻。
她一动也不敢动,甚至屏住了呼吸,假装自己还在昏迷。
可眼泪却不听话,一颗接一颗地从眼角滑落,无声地没入鬓边脏污的头发里。
喉咙里哽着一声极小的,像小猫一样的呜咽。
她恨那些打她的人,也恨这个把她关起来的世界。
更恨现在这个,连哭都不敢哭出声的自己。
另一边。
“女士,我们已经立案了,一有消息会马上通知你的。”
穿着制服的女人头也不抬,语气公式化,透着一股不耐烦。
周亚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一个字也没说,转身就走。
等?
她等不了。
小白还在不知道什么鬼地方受苦,多等一分钟,就多一分危险。
夜风闷热,裹挟着城市的喧嚣。
周亚大步流星,身影很快没入一条灯光昏暗的后巷。
巷子尽头是一扇不起眼的铁门,门后传来阵阵沉闷的撞击声和人群的嘶吼。
她推开门,一股混杂着汗水、酒精和血腥味的热浪扑面而来。
地下拳场。
一个她曾以为自己再也不会踏足的地方。
周亚的视线如利刃,迅速扫过场内乌烟瘴气的人群。
很快,她就锁定了自己的目标。
在拳台一侧的角落里,一个女人翘着腿坐在一堆叠起来的啤酒箱上,脖子上文着一只黑色的蝎子,正仰头灌着酒,身边围着几个一脸谄媚的小跟班。
阿蝎。
这一带的地头蛇,曾经和周亚在拳台上一决高下的死敌。
周亚径直走了过去,周围嘈杂的人群像是被一股无形的气场推开,自动为她让出一条路。
“阿蝎。”
蝎子纹身的女人闻声,懒洋洋地抬起眼。
当看清来人时,她脸上露出了一个玩味的,带着几分侵略性的笑容。
“哟,这不是周亚吗?怎么,工地里的泥巴不好玩,想回来尝尝血的味道了?”
她身边的几个小妹立刻站了起来,手摸向腰后,眼神不善。
“我需要你帮忙。”
周亚直接开口,声音冷得像冰。
阿蝎的兴趣更浓了。
“哦?”
“一个男孩丢了,白头发,这么高。”
周亚抬手在自己胸口比划了一下。
“是我的人。帮我找到他。”
“你的人?”
阿蝎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发出一阵刺耳的笑声。
“周亚,你什么时候也开始养宠物了?”
她晃了晃手里的酒瓶。
“找人,可是要花钱的,或者......拿别的东西来换。”
阿蝎的目光在周亚身上上下打量,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件势在必得的商品。
“开个价。”
周亚说。
“简单。”
阿蝎站起身,随手将酒瓶扔在地上,玻璃碎裂的声音清脆刺耳。
她指了指拳台。
“打一场。你赢了,我亲自带人把你的小白毛找出来。”
她顿了顿,笑容愈发张扬。
“你输了,以后就跟着我,当然,人我还是会帮你找。毕竟,我这人最讲信用了。”
周亚没有回答。
她用行动给出了答案——脱掉了身上那件沾着灰尘的外套。
“成交。”
阿蝎咧嘴一笑,露出两排白森森的牙。
她一个利落的翻身,跃上拳台。
台上,正有两个女人扭打在一起,拳脚毫无章法。
“滚下去。”
阿蝎不耐烦地喝道。
那两人吓得一哆嗦,还没反应过来,阿蝎已经动了。
左一拳,右一脚。
“砰!砰!”
两个壮硕的女人像破麻袋一样飞出拳台,摔在地上,晕了过去。
整个拳场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台上那个嚣张的女人身上。
周亚面不改色地走上拳台。
没有裁判,没有规则。
战斗在一瞬间爆发。
那不是扭打,而是纯粹的,高效的暴力。拳头与肉体碰撞发出沉闷的声响,每一次攻击都精准而致命。
阿蝎的拳头又快又狠,周亚的防守密不透风,反击更是招招致命。
两人实力在伯仲之间,一时间竟谁也奈何不了谁。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周亚的呼吸开始变得粗重。
汗水和血水混在一起,视线都有些模糊。
但她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小白。
她必须赢。
就在这时,阿蝎一个虚晃,一记势大力沉的右勾拳,挟着风声,直奔周亚的太阳穴。
是足以一击毙命的重拳。
周亚的瞳孔猛地一缩。
她没有躲。
电光火石之间,她不退反进,迎着那记重拳冲了上去。
同时,她抬起了自己的左臂,格挡在面前。
“咔嚓!”
骨头断裂的清脆声响,伴随着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从左臂传来。
但就在同一时刻,周亚的右拳,汇聚了她全部的力量和孤注一掷的疯狂,也狠狠地砸在了阿蝎的下颌。
“咔!”
又是一声骨裂的脆响。
两人同时向后踉跄了几步。
周亚的左臂以一个诡异的角度耷拉着,失去了知觉。
而阿蝎,则“呸”地一声,吐出了一口血水,里面还混着一颗断掉的牙。
“蝎姐!”
台下阿蝎的小妹们见状,怒吼着就要冲上台。
“都他爸别动!”
阿蝎含混不清地吼道,声音因下颌的剧痛而有些变调。
她死死地盯着周亚。
那个女人就站在那里,任由冷汗浸湿额发,断掉的手臂垂在身侧,眼神里没有一丝胜利的喜悦,只有一片冰冷的,不惜一切的决绝。
阿蝎看着她,忽然,一个扭曲的,带着血的笑容,在她脸上绽开。
“你赢了。”
阿蝎从拳台的另一侧跳了下去,动作因为下颌的伤而有些许的僵硬。
她冲周亚招了招手,示意跟上。
周亚面无表情地跟着她,左臂无力地垂在身侧,每走一步,骨头断裂处都传来钻心的疼。
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通路,敬畏的目光落在两个刚刚结束死斗的女人身上。
后台的房间不大,一张破旧的沙发,几箱堆在角落的啤酒,空气里有股散不去的霉味。
阿蝎一屁股坐进沙发里,朝门口吼了一声:“滚进来!”
门被推开,走进来两个男人。
他们穿着普通的t恤牛仔裤,但身上有股干净的,与这里格格不入的气质。
其中一个手里还提着一个专业的医疗箱。
阿蝎指了指自己肿起来的半边脸,又用下巴点了点周亚。
那两人什么也没问,立刻开始干活。
一个男人打开医疗箱,拿出工具,手法熟练地检查阿蝎的下颌。
另一个则走到周亚面前,轻声说:“把手伸出来。”
周亚没动,只是冷冷地看着他。
“我们是专业的医生。”
男人解释了一句,语气平静。
周亚这才配合。
医生开始为她处理,固定,上夹板。
整个过程,周亚没吭一声,额头上的冷汗顺着脸颊往下淌,她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另一边,给阿蝎检查的医生开口了,声音压得很低:“下颌骨骨裂,牙掉了一颗,还好没完全错位,最近只能吃流食了。”
“废他爸话!”
阿蝎含糊不清地骂了一句,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医生像是习惯了,面不改色地继续手上的活,给她处理嘴里的伤口,然后用冰袋敷在她的脸上。
房间里一时间只剩下器械碰撞的细碎声响。
很快,伤口处理完毕。
周亚的左臂被牢牢固定住,吊在了胸前。
阿蝎的脸颊上则贴上了一大块纱布和冰袋。
两个医生收拾好东西,对着阿蝎微微躬了躬身,然后一言不发地退了出去,顺手带上了门。
“照片。”
阿蝎的声音从纱布下闷闷地传出来。
周亚摸出手机点开照片,递过去。
阿蝎用没受伤的那只手接过,凑到眼前。
照片上的少年白发黑衣,低着头,只能看到一个清瘦的侧脸轮廓。
她盯着照片看了几秒,然后又冲门外喊:“都给我进来!”
门再次被推开,十几个穿着各异的女人鱼贯而入,都是阿蝎的手下。
她们看到蝎姐脸上的伤,都吓得不敢出声。
阿蝎把手机举起来。
“看清楚这张脸。”
“把这个人找出来。”
“找到了,有赏。”
阿蝎的眼神变得狠厉,扫过每一个人。
“要是谁敢动不该动的心思,或者让他少了一根头发,下场是什么,你们自己掂量。”
“是,蝎姐!”
众人齐声应道,气势十足。
“滚!”
女人们立刻退了出去,房间里重新恢复了安静。
空气仿佛凝固了。
疼痛,疲惫,还有紧绷了太久的神经,在这一刻同时涌了上来。
周亚的身形晃了一下。
下一秒,一股带着血腥味和酒气的温热将她包裹。
阿蝎站了起来,张开双臂,一把将她狠狠地抱住。
力道之大,让周亚的伤臂又是一阵剧痛。
“混蛋啊你个混蛋!”
阿蝎的脑袋埋在周亚的颈窝里,声音又闷又气,还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笑音。
“下手他爸的这么重!”
周亚没说话。
她太累了。
她只是把头轻轻地,抵在了阿蝎的肩膀上,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