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凤鸣九天，尘埃落定
回府的马车上，安静得可怕。
苏瑶靠在顾云逸的怀里，因为失血过多，她的脸色苍白如纸，身体微微发冷。顾云逸将她紧紧地搂着，用自己的体温温暖着她，却不敢碰触她左臂上那道狰狞的伤口。
那道伤口，像一道烙印，深深地刻在了他的心上，灼痛着他的每一根神经。
他亲手为她包扎了伤口，动作轻柔得仿佛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当那白皙的肌肤上，出现一道由他亲手缠上的绷带时，他的心，就像被凌迟一般。
他从未如此痛恨过自己的无能与愚蠢。
如果他能早一点信任她，如果他能早一点放手，她何须用如此惨烈的方式，来证明自己的清白？
“疼吗？”他终于忍不住，声音沙哑地开口。
苏瑶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没有回答。
“对不起。”他又说，这两个字，仿佛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
苏瑶缓缓地睁开眼，看着他。他的眼中，布满了血丝，下巴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那张总是带着三分傲慢七分从容的脸，此刻写满了悔恨与自责。
她伸出手，轻轻地，抚上了他的脸颊。
“顾云逸，”她的声音，很轻，却很清晰，“这不怪你。”
“怪我。”他打断了她，声音里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如果不是我愚蠢地想要‘保护’你，如果不是我把你逼到绝境，你根本不需要这么做。”
“不。”苏瑶摇了摇头，眼神，清澈而坚定，“你错了。这一刀，我必须划。”
顾云逸愣住了。
“如果我不划，谣言永远不会停止。他们会说，靖王府仗势欺人，用权势压人。他们会说，我们是杀人灭口。无论你做什么，他们都有一万种说法来污蔑我们。”
“但是，我划了这一刀，用我的血，救了那个散播谣言的人。这就叫‘以德报怨’，这就叫‘天降神迹’。从此以后，关于‘克夫’的谣言，会不攻自破。因为，没有人会相信，一个能‘起死回生’的活菩萨，会是天煞孤星。”
她的分析，冷静得近乎残酷。
顾云逸看着她，心中，除了心疼，更多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震撼。
他终于明白，她的世界里，有着一套他从未触及过的、属于她自己的生存法则。那套法则，比他的权谋，更直接，更狠辣，也更有效。
她不是在赌命，她是在用命，下一盘更大的棋。
“你……早就计划好了一切？”他艰难地问道。
“是。”苏瑶坦然承认，“从你答应我的那一刻起，我就开始计划了。济世堂的钱胖子，只是我选的第一个棋子。他的贪婪，他的多疑，都是我可以利用的筹码。我给他的药膏，根本不是毒药，而是一种会与酸性物质反应的显影剂。我算准了他会心虚，会提前服用一些‘压惊’的酸性汤药，所以，那‘天谴’之象，才会如此逼真。”
“至于我的血……”她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臂，淡淡地说道，“我的血，确实能解他胸口的郁结之气，但这并非神迹。只是我的体质特殊，血液中含有一种能疏通心脉的成分罢了。我利用了他们的愚昧，将医理，变成了神迹。”
顾云逸彻底说不出话来了。
他看着眼前这个女子，她的身体明明如此虚弱，她的思想却如此的强大。她就像一个最顶尖的棋手，将人心、谣言、医术、甚至她自己，都当成了棋子，在棋盘上，布下了一个惊天杀局。
而他，这个自以为是的王爷，在棋局之外，却像个无知的孩童，只会用最笨拙的方式，去担心，去愤怒。
“苏瑶，”他深吸一口气，郑重地，握住了她那只没有受伤的手，“我输了。”
“输什么？”
“输给了我自己的傲慢。”他看着她的眼睛，无比认真地说道，“我一直以为，权力可以解决一切。我以为，把你护在身后，就是对你最好的爱。我错了。”
“你不需要我的保护，你需要的是我的信任。你不需要我的羽翼，你需要的是我的并肩。从今天起，我不再是你的守护者。”
他顿了顿，眼中，闪烁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光芒。
“我是你的盟友，你的伙伴，你的……剑。只要你需要，我会为你，斩断一切阻碍。”
这，是他发自内心的，最真诚的臣服。
苏瑶看着他，看着他眼中那份彻底的、毫无保留的信任与爱意，心中，那最后一道坚冰，也彻底融化了。
她笑了，那笑容，苍白，却灿烂如星辰。
“好。”她只说了一个字。
一个字，代表着接纳，代表着和解，代表着他们之间，终于达成了真正的灵魂契合。
马车，缓缓驶入了靖王府。
而此时，王府之内，还有一场好戏，在等着他们。
顾云逸抱着苏瑶走进正厅时，秦风已经将一个人，押在了那里。
那人，正是苏家的远房亲戚，这次谣言的主要传播者之一，苏安。
苏安看到苏瑶手臂上缠着绷带，被顾云逸抱在怀里，吓得魂飞魄散，当场就跪了下来。
“姑奶奶！我错了！我错了啊！是三皇子，是三皇子逼我这么说的！他给了我一百两银子，让我散布谣言，说您克夫克亲……我该死！我猪油蒙了心啊！”
他竹筒倒豆子一般，将所有事情都说了出来。
顾云逸冷冷地看着他，眼中，没有些许波澜。
“秦风。”他淡淡地开口。
“属下在！”
“把他，连同他说的那些话，还有济世堂钱胖子的‘忏悔录’，一并送到大理寺。另外，将所有参与传播谣言的官员名单，整理出来，呈给父皇。”
“是！”
苏安被拖了下去，正厅里，再次恢复了安静。
顾云逸抱着苏瑶，在主位上坐下。他看着她，柔声问道：“累了吗？”
“还好。”苏瑶摇了摇头，“还有最后一件事，要做。”
她抬起头，看向秦风：“去，把京城里所有的大夫，都请到王府来。就说我，靖王妃，有要事相商。”
半个时辰后，京城所有药铺的掌柜、坐堂大夫，几乎都聚集在了靖王府的前院。他们一个个忐忑不安，不知道这位刚刚上演了一出“活神仙”戏码的王妃，又要做什么。
苏瑶在顾云逸的搀扶下，走上了高台。
她的脸色依旧苍白，但她的眼神，却明亮如炬。
“今日，请各位前来，只有一事。”她的声音，通过内力，清晰地传到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我，苏瑶，自幼随师学医，虽不敢称圣手，却也略通医理。我深知，医者，仁心也。悬壶济世，救死扶伤，乃我辈天职。”
“然而，近日京城之内，却有人，利用医术，散布谣言，混淆视听，将医理歪曲为命理，将救人污蔑为害人。此等行径，不仅是对我苏瑶个人的污蔑，更是对整个医道的亵渎！”
“今日，我当着各位的面，成立‘大燕医会’！”
此言一出，满场皆惊！
“凡我大燕医者，皆可入会。医会之内，我们共同研讨医术，精进医理，辨析药材，去伪存真！我会将我师门所传的独门药方、针灸之术，毫无保留地，传授给每一位入会的同道！”
“我们还要设立‘医德碑’，将那些以次充好、草菅人命的败类，永远地钉在耻辱柱上！”
“我要让这天下之人，都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医道！我要让那些心怀鬼胎之徒，再也无法利用医术，来兴风作浪！”
她的话，如同一道惊雷，劈开了所有人心中的迷雾。
成立医会！共享秘方！统一行业标准！这是何等魄力！何等胸襟！
在场的所有大夫，都被她那宏伟的蓝图，和那毫无保留的气度，深深地折服了。
他们看到的，不再是一个被谣言缠身的王妃，而是一个真正的、心怀天下的医道宗师！
“我等，愿追随王妃，共建医会！”
不知是谁第一个跪下，紧接着，所有人都跪了下来，山呼海啸般的回应，响彻了整个靖王府。
苏瑶站在高台上，看着下方跪倒一片的同道，看着身旁，那个用满眼信任和骄傲看着自己的男人，心中，一片澄明。
她知道，从这一刻起，她彻底赢了。
她不仅洗刷了自己的污名，更是在这京城，在这大燕，建立了一个完全属于自己的、无人可以撼动的领域。
她不再仅仅是靖王妃。
她是苏瑶。
一个，能与他并肩，看这万里山河的，独一无二的苏瑶。
而她与顾云逸之间的那层隔阂，也在这场并肩作战的胜利中，彻底消弭。他们的戒备，降到了最低。
因为，他们已经成为了真正意义上的，命运共同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