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观结束时已近傍晚,学校便安排学生们直接在符卡师工会宽敞明亮的食堂用餐。
沈秋郎端着餐盘,刚找了个位置坐下,颜宁宁、楚夜明和白十七就立刻围了过来,在她身边坐定。
没一会儿,裴天绮也端着盘子,施施然走了过来,毫不客气地挤在楚夜明身边,正好坐在了沈秋郎对面。
“哎呀,今天可真是大开眼界了!”裴天绮刚落座,就用手肘碰了碰身边的楚夜明,然后朝着沈秋郎,声音不大不小,却足够周围几桌人听清,“沈同学,你是没看见,刚才你那张黑卡飘起来的时候,严薇的脸啊……啧啧,臭得跟什么似的!”
她捂着嘴都快憋不住笑了:“你瞅那眼神冷的,我坐那么远都感觉要被冻伤了!这下可好,被我们零基础班的同学给比下去了!”
她一边说,一边笑得花枝乱颤,活像只刚打赢了架的孔雀。
沈秋郎正埋头扒拉着餐盘里香气扑鼻的红烧肉,闻言刚想抬头说点什么,眼角的余光就瞥见一个身影正端着餐盘,面无表情地从裴天绮身后的过道走过。
浅蓝色微卷长发,冷漠的侧脸——正是严薇。
显然,裴天绮那番毫不掩饰的“高谈阔论”一字不落地被她听了去。
严薇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甚至连目光都没有斜视一下,仿佛完全没听到。
但就在经过沈秋郎正前方时,她那冰冷的、毫无波澜的视线,却极其短暂却又无比清晰地扫过沈秋郎的脸。
那眼神里没有任何情绪,却让沈秋郎莫名觉得后颈一凉,扒饭的动作都顿住了。
啊?什么意思?沈秋郎嘴里还塞着饭,一脸懵圈。
说你坏话的是裴天绮,瞪我干嘛?我什么都没说啊!冤有头债有主,这锅我可不背!
她看着严薇挺直的背影消失在取餐区的拐角,心里一阵无语。果然,这位市长千金的气场不是一般的强,哪怕只是一个眼神,都带着无形的压力。
“怎么了?”楚夜明注意到她的异样,低声问。
“没什么,”沈秋郎摇摇头,决定不去多想,继续埋头干饭,“就是觉得……这工会食堂的伙食真不错啊!”
她由衷地感叹道,红烧肉炖得软烂入味,青菜清脆爽口,米饭粒粒饱满香甜,而且分量十足,管饱!
对于经历了精神力透支、此刻饥肠辘辘的沈秋郎来说,没有什么比一顿美味又实惠的饭菜更能抚慰身心了。
至于那些复杂的人际关系和冰冷的目光……先吃饱了再说!
人生在世,吃饭二字!
吃饭不积极,思想有问题!
niamu niamu……好吃好吃。
大巴车在夜色初降的城市灯火中启动,载着疲惫又兴奋的学生们返回学校。
沈秋郎这次抢了个靠窗的位置,颜宁宁出于关心,安静地坐在她旁边。
后座传来裴天绮和楚夜明压低声音的交谈,前座则是白十七和荀雅兰。
车辆行驶的噪音成了背景音。沈秋郎看着窗外,想起裴天绮对严薇的态度,忍不住微微侧过头。
隔着座椅间的缝隙,她状似不经意地问后座的裴天绮:“哎,裴同学,看你好像对九班那个严薇……挺了解的?你们之前认识?”
裴天绮正拨弄着自己的发梢,闻言,从鼻腔里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哼,语气带着点习以为常的随意:“认识?何止认识。我们家跟她们家,还有九班那对双胞胎连也青、连也达他们家,以前是邻居,就隔着一堵墙那种。后来我家搬了,不过嘛……”
她拖长了语调,“都是一个圈子里的,父母辈有往来,各种场合难免碰面,想不熟都难。”
沈秋郎恍然,原来是旧识。
“双胞胎?连也青、连也达?”沈秋郎捕捉到另一个名字。
“嗯哼,”裴天绮懒洋洋地应了一声,并没有进一步描述。
“这么说,你们还挺熟的啊。”沈秋郎总结道。
“熟归熟,”裴天绮撇撇嘴,语气里带着点不以为然,“但道不同不相为谋。他们那个圈子,太端着,没劲。”
说着,她故意用胳膊肘撞了一下旁边假装看窗外的楚夜明。
楚夜明被她撞得回过神,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像是要发火,又无奈地叹了口气。
沈秋郎不再多问,靠着车窗闭上了眼睛。
车辆平稳行驶,载着一车心思各异的少年少女,驶向学校的方向。
大巴车缓缓停靠在十五中门口,学生们鱼贯而下,带着一天的疲惫与兴奋,各自去教室取书包准备放学。
赵老师站在车门口,微笑着叮嘱每一个走过的学生:“路上注意安全,直接回家,别在外面逗留太久。”
沈秋郎磨磨蹭蹭地最后一个下了车,慢吞吞地走向教学楼。
等她拿好书包,教室里已经空无一人,只剩下值日生刚刚洒过水后淡淡的潮湿气味。
她刚背上书包准备离开,却看见赵老师正站在教室门口,似乎是在等她。
“沈秋郎同学,等一下。”赵老师温和地叫住了她。
“赵老师,还有什么事吗?”沈秋郎心里咯噔一下,难道是今天擅自用奇怪材料制卡的事要被批评了?
赵老师走近几步,看得出沈秋郎脸上的紧张,于是脸上带着鼓励的笑容:“别紧张,是好事。老师想问问你,有没有意向参与这次班委的竞选?”
“啊?我?”沈秋郎指着自己,一脸错愕。班委?那岂不是要管很多杂事?跟她这种只想低调过日子的画风完全不搭啊。
“对,就是你。”赵老师肯定地点点头,眼神里透着赞许,“首先,你的入学成绩是班里第一名,这是硬实力。其次,通过今天的观察,老师发现你的动手能力和临场应变能力都很强,更重要的是……”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空荡荡的教室,仿佛还能看到白天同学们聚集在这里的情景:“你今天在符卡师工会的表现,虽然有些冒险,但确实让大家,尤其是我们八班的同学,都感到很提气。”
“裴天绮同学虽然爱闹,但看得出她服你;楚夜明同学愿意在你需要的时候扶你一把;颜宁宁和白十七同学也明显和你相处得不错。你能在短时间内和不同类型的同学建立良好的关系,这是一种很难得的能力。”
赵老师的声音很诚恳:“老师真心觉得,你是个有责任心、也能团结同学的好孩子,很有做班长的潜力。当然,如果你觉得班长责任太重,竞选个纪律委员或者生活委员也很好,都能为班级出一份力。怎么样,考虑一下?”
沈秋郎张了张嘴,感觉头皮有点发麻。当班委?管理这群“妖魔鬼怪”?
她仿佛已经看到了白十七天天追着她问东问西,裴天绮在一边看热闹不嫌事大,楚夜明打着哈欠在书桌上躺平,对班级事务漠不关心……这画面太美不敢看。
“老师,我……我回去想想吧。”她最终只能挤出这么一句。
赵老师也不强求,笑着拍拍她的肩膀:“好,不着急,竞选下周才开始。回去好好考虑,老师相信你能做出适合自己的选择。快回家吧,路上小心。”
沈秋郎如蒙大赦,赶紧说了声“老师再见”,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教室。班委?这可比制作一张恶灵系符卡难多了!
沈秋郎拖着仿佛灌了铅的双腿回到家时,家里的饭菜香味已经飘满了整个屋子。
今天有她最爱的盐焗虾,红亮亮的虾壳散发着诱人的咸香,若是平时,她早就扑上去大快朵颐了。
但此刻,她只是没什么精神地扒拉着碗里的米饭,连最爱的虾都懒得去剥。
“阿秋回来啦?今天去符卡师工会参观,感觉怎么样?开眼界了吧?”
爷爷端着汤从厨房出来,看到孙女蔫蔫的样子,关切地问道。
沈秋郎心里一紧,可不敢说自己不仅捣鼓出了一张怪卡,还差点累虚脱,更被老师看中想让她当班委。
她挤出一个讪讪的笑,含糊道:“嗯……还行吧,就那样,和想象中……不太一样。”
说完就赶紧低下头,假装认真吃饭。
爷爷是人精,看出她不愿多谈,便也不再追问,只是慈爱地给她夹了一筷子菜:“累了就多吃点,补充体力。”
就在这时,一只剥得干干净净、完整饱满的虾仁,被小心翼翼地放到了沈秋郎的碗里。她下意识地想说“谢谢妈”,可一抬头,却对上了芝士那张咧到耳根、露出森白利齿的大笑脸。
它用那八条看起来恐怖实则灵巧异常的手臂中的两只,正笨拙地学着人类的样子捏着下一只虾,另外几只爪子则乖巧地蜷缩着,红宝石般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带着点期待和讨好,含糊地学着舌:“好……吃!”
沈秋郎看着碗里那只由恶骸龙亲手剥的虾,又看了看芝士那副“快夸我”的傻乎乎表情,心里那点因为疲惫和烦恼而产生的郁结,瞬间被一股暖流冲散了。
她一时间不知该作何反应,是该吐槽这画面太诡异,还是该感动于这份笨拙的关怀。
最终,她什么也没说,只是伸出手,轻轻揉了揉芝士头上那比她自己的头发还好摸的、乌黑顺滑的毛发。
芝士立刻舒服地眯起了眼睛,喉咙里发出类似猫咪打呼噜的、低沉而满足的“咕噜”声,连身上那些破损的鳞片都仿佛舒展了一些。
是啊,沈秋郎想,无论在外面遇到什么麻烦事,至少回到家,还有这些爱她的家人,还有这个虽然长得吓人却一心向着她的傻大个儿。这就够了。
想到这里,她终于有了点胃口,夹起那只芝士剥的虾放进嘴里。嗯,盐焗的风味恰到好处,虾肉紧实弹牙,格外香甜。
吃饱喝足,沈秋郎几乎是飘着回到卧室的,芝士也学着她的样子,把自己庞大的身躯以一种看似别扭实则灵活的方式盘踞在床边地上,脑袋搁在床沿。
精神力的过度消耗和一天的奔波带来的疲惫如同潮水般涌上,沈秋郎连衣服都懒得换,直接把自己摔进柔软的被褥里。
芝士也有样学样,闭上眼睛,发出悠长的、带着些许回音的呼吸声。
一人一龙,就这么在静谧的夜晚里,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