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还是沈秋郎先开了口,语气带着明显的不解和一丝不满:“为什么要带她来?我觉得眼下这种情况,也不至于需要劳驾‘市长千金’亲自下场吧?于公于私,她有什么非来不可的理由吗?”
她的目光扫过严薇,最后落在吴羽飞身上。
“嗯……这个嘛……”吴羽飞面露难色,求助似地看向驾驶座的裴天绯。毕竟,昨天在作战会议上最终拍板让严薇参与行动的人,正是裴教授。
“你能来,我就不能来了吗?”
严薇冷不丁地呛了一句。
虽然沈秋郎跟她打照面的次数屈指可数,但这还是她第一次从对方那惯常平淡的语气里,捕捉到一丝明显的、带着情绪波动的锋芒。
“我是他们请来的‘恶灵顾问’,你个屁孩瞎掺和什么。”沈秋郎嗤笑一声,毫不客气地顶了回去。
“咳嗯,”吴羽飞尴尬地轻咳一声,试图缓和火药味,“提醒一下,沈同学,如果我没记错,你是十四岁?十五岁?这位……市长千金因为某些原因晚上了三年学,好像已经十八岁了,论年龄,她算是你姐姐辈的。”
“不许我一个十五岁的肉体里面,住着一个心理年龄奔三的灵魂吗?”沈秋郎立刻扭头呛了回去,理直气壮,“在我一个奔三的老登眼里,她可不就是个小屁孩儿?”她说完,不耐烦从鼻子里长出一口气,嘟囔了一句,“……怎么还不出发?”
这时,一直坐在驾驶位上,笑吟吟地从后视镜里看着两个女孩斗嘴的裴天绯,终于悠悠开口:“先不着急。要等到前线侦查组确认目标开始规律活动,我们才能精准出发。趁着这个空档,”
她透过后视镜,目光精准地投向沈秋郎:“我给你简要讲一下我们昨天初步制定的作战计划。昨晚你休息得早,后续的细节讨论没能参加。”
“哦——”沈秋郎故意拖长了音调,身子往座椅背上一靠,语气带着几分自嘲和没好气,“意思是,作战会议故意把我支开是吧?既然制定计划的时候都没给我留位置,那现在执行计划了,又非要带上我干什么?当个摆设吗?”
说着,她有些气闷地掏出手机,无意识地划拉着屏幕,仿佛这样就能隔绝眼前略显尴尬的气氛。
就在这时,手机嗡嗡地震动了两下,一条新的好友申请通知跳了出来。
昵称是【落叶淞白】,备注信息写着:「你好沈同学,我是白十七的家长,不好意思打扰你了。」
白十七的家长?沈秋郎微微一愣。小白的妈妈?
脑海里瞬间浮现出白十七那平时疯疯癫癫、调皮捣蛋、仿佛有多动症般的模样,再对比这条措辞如此礼貌周到的好友申请……沈秋郎嘴角不由勾起一抹了然的笑意。
看来当这位小朋友的家长,平时没少给人赔礼道歉吧?能理解能理解。
她随手点击了“同意”按钮。
通过验证后,她习惯性地、带着点好奇地点开了对方的朋友圈,想稍微了解一下这位“不容易的家长”。
然而,刚刷新出来的第一条状态,就让她指尖一顿,瞳孔微微收缩。
照片看起来是几年前拍的。
画面中的女性看起来很年轻,气质沉静温和,一头与白十七如出一辙的细软白色长发扎了个低马尾,浅蓝灰色的眼眸如同结冰的湖面,透过一副半框眼镜,带着淡淡的笑意望向镜头。
她身上穿着一件笔挺的白色大褂,样式与医生的制服颇为相似。
比现在年纪小不少的白十七在照片里开心地笑着,挥舞着身上蓝白条纹衬衫的袖子,怀里紧紧抱着一只浅冰蓝色,看着像一样蓬松梦幻的绒绒泰迪。
这一切都很温馨正常。
但沈秋郎的目光,却死死锁定在这位年轻母亲白大褂的左胸位置。
那里,别着一枚徽章。
一枚她最近已经非常熟悉的徽章——由齿轮、星芒与dNA链缠绕构成的图案,边缘镶嵌着象征级别的三道细棱。
这枚徽章,与她身旁裴天绯胸前佩戴的那枚,几乎一模一样!
这枚徽章代表着——联盟三级研究员,教授级别!
白十七的妈妈……是联盟三级研究员?!和裴天绯同级?!
正思忖间,手机轻轻一震,是白十七妈妈新发来的一条消息。
「沈同学,抱歉,我家孩子没少给你添麻烦吧?」
「没关系的,阿姨,您太客气了。」沈秋郎指尖轻点,回复得很快。她下意识摸了摸鼻子,心想,毕竟自己是班长,管理同学、协调班级本就是分内之事。
“小白的情况比较特殊,管教起来肯定很不容易,真的辛苦你了。”
特殊?沈秋郎看着这个词,心里嘀咕。
是,确实很特殊……
可为什么有这么厉害的妈妈,小白自己却显得……有点与众不同呢?
她看着对方发来的文字,实在无法将那位气质沉静、身为联盟研究员的母亲,与“慈母多败儿”的形象联系起来。
这“情况特殊”到底指的是什么?她还没深想,毕竟在她看来,白十七平日表现出的“特殊”已经够鲜明了。
然而,紧接着跳出来的下一条信息,让沈秋郎的呼吸微微一滞。
「小白今年其实只有14岁。因为先天性疾病的原因,她从小大部分时间只能待在家里,上学是她一直的愿望,所以我才决定让她上御兽高中。」
「她回家后跟我说了,你是一位很好的班长,也是学校里少数能和她相处得来的同龄人。我知道这可能会让你为难,但还是恳请你,今后能多容忍担待她一些。」
先天性疾病……只能待在家里……
短短几行字,蕴含的信息量却让沈秋郎心头一沉。
她深吸了一口气,下意识地侧过头,目光掠过身旁座位上面无表情望着窗外的严薇。
体检那天在卫生间撞见的那一幕在脑海复现——
严薇撑着洗手台剧烈咳嗽、指缝间渗出的血迹,以及她事后那副仿佛无事发生、只是冷静地让自己帮她拿药吸入的模样……看着非常严重,但是一副习惯,甚至认命的样子。
人和人怎么就这么不一样呢?
沈秋郎无声地叹了口气,心里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指腹在屏幕上快速敲打:
「阿姨您言重了,谈不上为难。如果以后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我会尽力。另外,我这边今天刚好有紧急事务需要处理,就先不打扰您了。您有任何事情都可以随时留言,我看到后会尽快回复。」
「好。」
看到沈秋郎的注意力突然被手机吸引,裴天绯原本打算继续解释作战计划的话头顿了一下。
她透过后视镜,目光落在后座正低头打字的女孩身上,唇角微扬,语带调侃地开口:“沈同学业务很繁忙啊?”
“忙啊,当然忙。”沈秋郎头也不抬,指尖继续敲击屏幕,语气理所当然,“刚在跟同学家长沟通。毕竟我是班长,有些事得处理。”
说完这句,她才略略掀起眼皮,状似无意地瞥了一眼身旁依然望着窗外的严薇,意有所指地补充道:“毕竟我是班长嘛。”
言下之意再清楚不过:同样是班长,自己是有合作才这么“忙”的,某人怎么就“闲”到能来掺和这种危险任务?
裴天绯显然听懂了这层暗示,她轻笑一声,声音依旧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条理,开始解释:“昨天的作战计划,是针对一群具有伪装性和组织性的小剥皮。”
“我们评估后认为,单靠你‘恶念感知’的能力进行追踪和识别,虽然精准,但存在两个问题:一是能力持续时间短,二是使用时有明确风险。我们需要一个更稳妥、能深入内部的‘眼睛’。”
她顿了顿,从后视镜里观察沈秋郎的反应,继续说道:“之前在学校体检时,你指出严薇同学的宠兽球球就是一只小剥皮,并且你提供的资料里提到,小剥皮对同类表现出非同寻常的亲近和信任。”
“于是我们想到,是否可以让‘球球’伪装成流浪个体,尝试混入那个野生小剥皮群体,借此定位它们的聚集地或巢穴。这比我们从外部强行突入或盲目追踪要安全高效得多。”
沈秋郎安静地听完,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几不可察地扯了扯嘴角,吐出几个字:“哦。既然你们是这么计划的,那就按你们的计划做呗。”
说完,她便重新低下头,摆弄起手机,一副不愿再多谈的样子。
车厢内的气氛因为她的冷淡回应而再次微妙地凝滞。
吴羽飞敏锐地察觉到沈秋郎的情绪似乎比刚才更低沉了些,他推了推眼镜,小心翼翼地探过身,问道:“沈同学,是觉得这个计划……有什么不妥吗?”
沈秋郎依旧低着头,手指在手机屏幕上漫无目的地滑动,声音平淡地抛出一个问题:“哥们儿,我提供的资料里,有写明‘小剥皮的群体里,只有小剥皮’这句话吗?”
吴羽飞一愣,立刻回忆并快速翻动手中平板上的电子档案,几秒后抬头,肯定地回答:“没有。资料里只描述了小剥皮的习性和对同类的态度。”
话音刚落,他像是突然被点醒,脸色微微一变,脱口而出:“等等!你的意思是……那种野生的恶灵群体里,很可能不只有小剥皮,可能还会有它的……进化型?”
“总算想到了。”沈秋郎这才抬起头,目光扫过吴羽飞,又掠过前排似乎也在思索的裴天绯,语气带着一种“早该如此”的冷淡,“我给的资料是基于‘小剥皮’这个形态。它的性格可能和普通犬类差不多,甚至对同类友好。”
但恶灵就是恶灵,进化往往伴随着力量、形态甚至习性的剧烈改变。就连普通宠兽进化后性格都可能大变,谁能保证小剥皮的进化型,还会对陌生的初级个体保持“友好”?
她顿了顿,声音压低了几分,却更显锐利:“说不定,那所谓的‘巢穴’里,等着‘球球’的,不是同伴,而是更饥渴的……捕食者。”
吴羽飞的额角微微见汗,这个可能性让他后脊发凉。他急忙追问道:“那……沈同学,你手上有关于小剥皮进化型的资料吗?任何信息都可以!”
沈秋郎闻言,从鼻腔里发出一声极短的、充满了复杂意味的——
“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