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艰难地穿透厚重树冠,在山坳营地投下支离破碎的光斑。林辰在脉动传来的瞬间惊醒——不是西南方向那遥远而规律的“心跳”,而是近在咫尺的、来自陈文浩脚踝处的一次清晰悸动。
他猛地翻身而起,凑到陈文浩身边。灰痕依旧盘踞在苍白的皮肤上,但此刻,它不再是一道死寂的印记。细密的、蛛网般的灰黑色纹路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主痕边缘向外蔓延出不足半厘米,如同干涸河床突然滋生的裂痕。更诡异的是,那些新生的纹路在晨光下泛着极其微弱的、油腻的暗绿色光泽,一闪即逝。
悸动持续了大约三秒,然后停止。蔓延的纹路也停滞下来,但并未缩回,就这样凝固成更加复杂狰狞的图案。
陈文浩的身体在这过程中轻微抽搐了一下,喉咙里发出一声含糊的呻吟,眼皮颤动,却终究没有醒来。他的呼吸变得略微急促,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
林辰的心沉了下去。最担心的事情正在发生——灰痕不是静态的。它在生长,在与岛屿的脉动共鸣中发生着某种变化。这变化对陈文浩显然产生了直接影响。
他立刻调动【基础毒素与异常抗性】带来的感知,集中在那片灰痕上。冰冷、滞涩的感觉依旧,但多了一种……微弱的“吮吸感”。仿佛那灰痕正在从陈文浩体内,或者从周围环境中,汲取着极其稀薄的某种东西。不是生命力,至少不完全是,更像是……能量?或者某种“信息”?
他无从判断。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不能再被动等待了。必须主动弄清楚这灰痕的本质,以及如何遏制或清除它。
昨天发现的下游河湾金属反光,此刻变得更加重要。如果是节目组无人机的残骸碎片,或许上面会携带一些技术设备或信息储存装置,哪怕只是金属外壳,也可能提供线索——关于无人机如何被击落,关于岛屿能量场的特性,甚至关于节目组对“异常”的认知程度。任何信息,都可能成为理解灰痕的钥匙。
当然,也可能是更早时期遗落的东西,同样具有研究价值。
去下游,势在必行。但风险同样巨大:靠近地热异常区域,环境更加恶劣;可能仍在节目组监控或搜索范围内;往返需要至少三到四个小时,期间陈文浩独自留在营地……
林辰快速权衡。他将陈文浩移到小石室下方的岩壁凹陷处,那里更隐蔽,也更容易防守。用剩余的藤蔓和树枝在凹陷入口处设置了简易的触发机关——如果有东西试图进入,会牵动悬挂的石块发出声响。他在陈文浩身边放置了足够的清水和捣碎的浆果肉糜,又用大树叶覆盖了他的大部分身体,起到一些伪装和保温作用。
“坚持住,”他对着昏迷的陈文浩低声道,“我会带回解决办法。”
他带上石矛、燧石片、树皮地图、一些肉干和浆果,还有那个从无人机上拆下、一直小心保存的微型摄像头(或许能用来交换或研究),最后检查了一遍营地周围的陷阱和障碍,然后毅然踏入晨雾弥漫的丛林,朝着东南方向的下游河湾进发。
他没有直接沿溪流岸边走,那样太暴露。而是选择在溪流北岸(即营地所在侧)的密林中并行前进,始终将溪流保持在视线或听力可及的范围内,利用林木和地形隐蔽自己。
越往下游走,空气中的温度开始缓慢而持续地升高。地热的影响逐渐显现。原本清澈湍急的溪流,水面开始飘起缕缕不易察觉的蒸汽,水流声中也夹杂了细微的、如同沸水冒泡般的“咕嘟”声。两岸的植被也在发生变化:喜湿的蕨类和苔藓更加茂盛,颜色却变得有些暗淡发黄;一些靠近水边的树木根部出现了不正常的肿大和皲裂,树皮剥落,露出下面颜色怪异的木质。
【环境感知强化】和【基础毒素与异常抗性】同时向林辰发出警报。空气中弥漫的硫磺味越来越浓,还混合着一股淡淡的、类似于电离空气的金属臭氧味。那种“异常”的凝滞感和排斥感也在增强,仿佛无形的粘稠液体充斥在林木间。他不得不更加小心地选择路径,避开那些感觉特别不对劲的区域——比如一片蒸汽氤氲、泥土呈现诡异橙红色的沼泽洼地;或者几株通体漆黑、叶片蜷曲如爪、散发着甜腻腐败气味的怪树。
走了约一个半小时,根据地形和溪流转向判断,应该已经接近昨天从山脊上看到的那个河湾。溪流在这里拐了一个缓弯,流速减慢,形成了面积不小的回水区,大量上游冲下来的枯木、枝叶、浮草在此堆积,形成一个杂乱的半天然堤坝。
林辰伏在一棵粗大的、树干扭曲的榕树气根后面,屏息观察。
河湾处的景象比预想的更……混乱。堆积物中确实有金属反光——不止一处!至少有三四个点,在透过蒸汽的朦胧阳光下反射着冷硬的光芒。但不仅仅是金属。他还看到了大片破碎的、暗绿色的塑料壳碎片,几段缠绕在树枝上的、断裂的黑色线缆,甚至还有一块严重变形、但依稀能看出是扇叶形状的复合材质残骸。
是那架被摧毁的无人机!而且,残骸的散落范围比他预想的要大,似乎无人机在最终坠落前还发生了翻滚或二次爆炸,部件散落得到处都是。
但吸引林辰目光的,并非只有无人机残骸。
在堆积物更靠近岸边的位置,半掩在淤泥和枯叶中,露出了一截……截然不同的东西。
那是一段弧形的、锈蚀严重的暗红色金属管,直径约十厘米,表面布满凹凸不平的腐蚀坑洞和深绿色的水垢,看起来年代远比无人机久远。金属管的材质似乎也不像是现代工业常见的铝合金或钛合金,更像是铸铁或者某种古老的合金。它的一端断口参差不齐,另一端延伸进更深的堆积物和淤泥之下。
古老金属管和现代无人机残骸,诡异并置在这个散发着地热蒸汽和异常气息的河湾。
林辰没有立刻上前。他仔细观察河湾周围的环境。水面蒸汽更浓,靠近堆积物的水域不时有较大的气泡冒出、破裂,散发出更浓的硫磺味。岸边淤泥松软,布满了各种大小不一的足迹——有鸟类的三趾印,有类似犬科或猫科动物的爪印,还有一些难以辨认的、拖拽状的痕迹。没有看到大型动物活动的迹象,但这里显然是附近生物的一个饮水点(尽管水可能有问题)和“垃圾场”。
他耐心等待了十几分钟,确认没有危险生物潜伏,也没有感知到任何明显的“异常”能量聚焦点,这才小心翼翼地从藏身处走出,踩着相对坚实的砾石滩,靠近那堆杂乱的堆积物。
他首先警惕地检查了无人机残骸。大部分碎片已经烧焦变形,电子元件彻底损毁,没有任何恢复功能的可能。但他还是在几块较大的外壳内侧,发现了印刷的微小文字和编号,以及一个似乎可拆卸的、密封性尚存的小型黑色匣子——可能是数据记录器或备用电源模块?他小心地将其取下,擦去表面的泥污,放入背包。
然后,他的注意力转向那截暗红色的古老金属管。
走近了看,锈蚀的严重程度超乎想象,仿佛已经在水中浸泡了数十年甚至更久。管壁很厚,断口处的金属呈现出一种不规则的结晶状。他用燧石片刮去一小片表面的锈垢,露出下面依旧暗红但质地致密的金属本体。上面没有任何现代工业的标记或焊缝,铸造工艺显得相当原始粗糙。
他顺着金属管延伸的方向,尝试清理覆盖其上的枯枝和淤泥。随着覆盖物被拨开,更多的部分显露出来——金属管并非笔直,而是有着明显的弧度,似乎原本是一个更大环形结构的一部分。在清理了大约半米后,他看到了一个连接处:一个同样锈蚀严重的、形状复杂的法兰盘,上面还有几个残留的、已经锈死的螺栓孔。
这不是自然产物,也不是现代设备。这是一件人造物,而且风格古老。
更让他心头一震的是,在法兰盘旁边一块相对平整的管壁上,他隐约看到了刻痕。
不是无人机外壳上的印刷字,也不是石柱上那种充满能量的符文。而是与山泉营地小石室里发现的、那种潦草笨拙的划痕风格相似,但更加模糊难辨,几乎被锈蚀和矿化物覆盖。他凑得更近,用手指小心地触摸。
触感粗糙,纹路断续。依稀能分辨出,那似乎是一个简单的几何图形,中间有一道歪斜的竖线。图形周围,还有一些更浅的、几乎无法辨认的标记。
这是什么?标记?签名?还是另一种形式的、失败的符文尝试?
这截金属管来自哪里?是什么设施的一部分?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与无人机残骸混在一起?
林辰脑海中瞬间浮现出无数猜测:岛屿早期探险队的遗物?某个秘密实验设施的残骸?甚至……更古老文明留下的痕迹?
他试图将金属管从淤泥中拔出,看看能否发现更多部分,但管子埋得很深,而且异常沉重,仅凭人力难以移动。他只好放弃,转而仔细搜索金属管周围,希望能找到其他关联物品。
在金属管下游方向几步远的淤泥中,他的脚踩到了一个硬物。他蹲下身,拨开淤泥,挖出了一块巴掌大小的、扁平的金属牌。
金属牌材质与金属管类似,但更薄,边缘不规则,像是从更大的板子上撕裂或腐蚀下来的。一面完全被锈层覆盖,另一面则相对保存较好,隐约能看到凸起的浮雕纹路。
林辰将其在水边小心清洗。随着泥污褪去,纹路逐渐清晰——那不是文字,也不是符文,而是一个徽记。
徽记中央,是一个简单的、带有缺口的圆环。圆环内部,刻着一只抽象化的、眼睛形状的图案。圆环下方,是两道交错的波浪线。
整个徽记风格古朴,线条粗犷,带着一种冰冷的、非装饰性的功能感。
林辰从未见过这个徽记。它不属于任何他已知的组织或国家。但它出现在这里,刻在一块与古老金属管同源的金属牌上,本身就说明了问题——这个岛屿,或者曾经抵达此处的某个群体,有着不为人知的历史和目的。
他收起金属牌,再次环顾河湾。蒸汽氤氲,热浪扭曲着空气,堆积物散发着腐败与金属锈蚀混合的怪味。这里就像一个被时间遗忘的垃圾场,同时埋葬着现代科技的残骸和古老秘密的碎片。
无人机残骸提供了关于节目组技术水平和此次事件的一些实物证据(或许那个黑匣子将来能有用)。而古老金属管和徽记金属牌,则指向了更深层、更晦暗的岛屿过往。
但这两者,都无法直接解答陈文浩灰痕的问题。
或许……思路错了?灰痕的本质,可能需要从更“本源”的岛屿异常入手,而不是这些外来者留下的痕迹?
就在这时,【环境感知强化】突然捕捉到上游方向(营地所在方向)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类似于石块滚落的声响。
是陷阱被触发了?还是别的什么?
林辰心中一紧,立刻放弃了继续搜索的打算。他最后看了一眼河湾,记下金属管的确切位置和周边特征,然后毫不犹豫地转身,以最快的速度沿着来路返回。
归途中心急如焚,他不再刻意完全隐蔽,只求速度。地热蒸汽和异常环境的压抑感仿佛都成了背景。他脑海中不断闪过陈文浩灰痕蔓延的画面,以及那声可疑的声响。
一个多小时后,当他气喘吁吁、浑身被汗水和露水浸透地冲回山坳营地边缘时,眼前的景象让他瞬间僵住——
营地外围他设置的藤蔓障碍,被从内部粗暴地扯开了一个缺口。
篝火早已熄灭,只剩灰烬。
而陈文浩原本所在的岩壁凹陷处,空空如也。
覆盖他的大树叶散落一地,盛放清水和食物的简陋容器被打翻。
林辰的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他压低身体,紧握石矛,【环境感知强化】开到最大,目光锐利地扫视着营地的每一个角落。
没有打斗的痕迹。没有血迹。陈文浩像是自己……或者被什么悄无声息地,带走了?
他强迫自己冷静,仔细探查。凹陷处的地面上,除了陈文浩躺卧的压痕,还多了另一种足迹——不是人类的鞋印,也不是常见的动物蹄印或爪印。
那是几个深深的、边缘模糊的圆形凹坑,直径约十厘米,排列不规则,似乎承受了很大的重量。凹坑周围的泥土有细微的放射状裂纹。
更诡异的是,在足迹延伸向灌木丛的方向,林辰看到了几片粘附在草叶上的、半透明的、带有暗绿色荧光脉络的黏液,正在晨光中缓慢地失去光泽,变得浑浊。
这东西……他见过。
在蜕皮场。在那怪物盘踞的洞窟附近。
是那种怪物的痕迹!它来过这里!它带走了陈文浩?
为什么?是因为灰痕的吸引?还是单纯的捕食?
林辰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他没有时间恐惧或懊悔。他立刻循着足迹和黏液痕迹,追出了营地。
痕迹很新。怪物带着(或拖着)陈文浩,移动速度似乎并不快,留下的踪迹也相当明显,一路指向东南方向——不是下游河湾,而是更偏向南,似乎朝着……石柱区域和畸形树林深处的方向?
难道它要返回自己的巢穴?还是说,灰痕指引着它前往某个特定的地方?
林辰咬紧牙关,将速度提升到极限,在林间穿梭追踪。新兑换的【创伤应急处理与恢复】被动技能让他的体能和耐力远超常人,但内心的焦灼如同火焰灼烧。
陈文浩还活着吗?怪物会立刻杀死他吗?灰痕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他不知道答案。他只知道,必须追上,必须救回同伴。
无论前方是怪物的巢穴,还是更恐怖的未知之地。
他沿着断断续续的黏液和模糊足迹,冲进了光线更加昏暗、树木形态越发扭曲的丛林深处。
而在他身后,山泉营地静静地躺在晨光与蒸汽中,篝火余烬彻底冷却,只剩下石潭水滴依旧叮咚作响,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