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长公主府。
夜,已经深了。
府邸深处,一间素雅的书房内,依旧灯火通明。
一个身穿素白宫装,气质雍容华贵的女子,正静静地坐在书案前,翻阅着一本古籍。
她看起来不过三十出头,容貌秀美,眉宇间却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清冷和哀愁,仿佛这世间的一切,都再难引起她的兴趣。
她便是当今陛下的同胞姐姐,大乾王朝唯一的长公主——朱媺娖,封号乾阳。
自从驸马周显,被魏忠贤构陷而死之后,这位曾经活泼开朗的长公主,便像是变了一个人。
她遣散了府中的大部分下人,辞去了所有的宴请,终日与青灯古卷为伴,不问世事。
但,所有人都知道。
这只沉睡的雌狮,从未真正地放弃过复仇。
“殿下,夜深了,该歇息了。”
一个同样身穿素衣,年纪稍长的女官,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将一件披风,搭在了她的肩上。
这位女官,是乾阳公主的贴身侍女,也是她的心腹,名叫秦姑。
乾阳公主没有抬头,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秦姑看着她清瘦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心疼,正想再劝几句。
突然,书房的窗棂上,传来了一阵极轻微的,“叩、叩叩”的声响。
两短一长。
这是……她们与“羽林孤儿”卫队之间,约定的最高等级的紧急信号!
秦姑的脸色,瞬间一变!
乾阳公主翻书的手,也微微一顿。
她缓缓合上书卷,抬起头,那双古井无波的眸子里,终于,泛起了一丝波澜。
“让他进来。”她的声音,清冷而又平静。
“是。”
秦姑快步走到窗边,打开了窗户。
一道黑影,如同狸猫一般,悄无声-息地,从窗外翻了进来,单膝跪地。
“启禀殿下,‘青鸟’传回密信!”
“念。”
“是!”
黑衣人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小的蜡丸,捏碎,取出一张纸条,借着灯光,开始低声念诵。
纸条上的内容,很短,却让听着的秦姑,脸色一变再变!
“林枫……欲与殿下,结盟?”
当黑衣人念完最后一句时,秦姑忍不住失声惊呼。
林枫!
那个最近在京城,闹得沸沸扬扬,被魏忠贤和陛下都视为心腹大患的北疆将领!
他……他竟然想跟公主结盟?
他想干什么?
造反吗?!
书房内的空气,仿佛在这一瞬间,凝固了。
唯有乾阳公主,脸上的表情,依旧平静。
她只是静静地听着,没有插话,也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惊讶。
仿佛,这一切,都在她的意料之中。
“他还说了什么?”她淡淡地问道。
黑衣人继续念道:“林将军说,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魏贼篡国之心,昭然若揭。殿下与他,有共同的敌人。”
“他还说,他知道,殿下一直在等一个机会。而他,可以为殿下,创造这个机会!”
“作为结盟的诚意,他将会在三日之内,为殿下,送上一份……大礼!”
“大礼?”秦姑皱起了眉头,“什么大礼?”
黑衣人顿了顿,念出了那份足以让整个京城都为之震动的“礼物清单”。
“东厂十二监栏之首,魏良卿的人头!”
“以及,一份足以让魏忠贤,彻底扳倒江南东林党势力的……假名单!”
轰!
这一次,就连一直端坐着的乾阳公主,都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她的眼中,第一次,露出了无法掩饰的震惊之色!
刺杀魏良卿?!
还要……嫁祸东林党?!
这个林枫……
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的胆子,到底有多大?!
魏良卿,是魏忠贤最宠信的干儿子,也是他手中最锋利的一把刀!杀了他,无异于在魏忠贤的心口,狠狠地捅上一刀!
而那份假名单……
一旦这份名单,落到魏忠贤的手里,以那老狗多疑狠辣的性格,宁可错杀一千,也绝不放过一个!
届时,整个江南官场,必将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东林党,这个与魏忠贤斗了半辈子的庞然大物,恐怕会因此,而元气大伤,甚至……一蹶不振!
一石二鸟!
好一招狠辣无比的“借刀杀人”!
秦姑已经彻底被林枫这天马行空,而又狠毒无比的计策,给吓傻了。
她看着自家殿下,声音都在发颤:“殿下……这……这林枫,简直就是个疯子!我们……我们不能跟他合作啊!这无异于……与虎谋皮!”
然而,乾阳公主,却缓缓地,摇了摇头。
她的眼中,那最初的震惊,已经渐渐退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明亮的光彩!
那是一种,棋逢对手的兴奋!
是一种,在无尽的黑暗中,终于看到了一丝曙光的激动!
“不。”
她缓缓地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决绝。
“你错了,秦姑。”
“他不是疯子。”
“他,是一个真正的……枭雄!”
“一个,比魏忠贤,比我那个愚蠢的弟弟,都要可怕百倍的……枭雄!”
她缓缓地在书房里踱步,胸口,因为激动而微微起伏。
“这么多年了……”
“我一直在等,一直在忍。”
“我看着东林党那帮废物,空谈误国,看着魏忠贤那条老狗,权倾朝野。”
“我以为,我父皇留下的这片江山,就要彻底毁在他们手里了。”
“我以为,夫君的大仇,此生……再也无望得报了。”
她的眼中,闪过一丝痛苦和仇恨。
“直到……他的出现!”
她猛地停下脚步,目光,落在了墙上那副大乾疆域图上,那个代表着龙牙城的,小小的点上。
“他就像是一颗流星,划破了这片死寂的夜空!”
“他让我看到了……希望!”
“一个,可以将魏忠贤,将所有那些恶心的人,都彻底碾碎的希望!”
秦姑看着自家殿下那副近乎魔怔的样子,心中充满了担忧。
“可是殿下,与虎谋皮,终究是……太过危险了!万一那林枫,事成之后……”
“事成之后?”
乾阳公主突然笑了。
那笑容,清冷,却又带着一股睥睨天下的傲气。
“那也要等,事成之后再说。”
“至少,他给了我一个,掀翻棋盘的机会!”
她转过身,看着那名依旧单膝跪地的黑衣人,下达了命令。
“回信给他。”
她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清冷,却多了一份,不容置疑的威严。
“告诉他,他的‘诚意’,本宫……收下了。”
“三日之后,本宫要亲眼看到,魏良卿的人头,摆在本宫的面前!”
“另外,”她顿了顿,补充道,“告诉他,他想救的人,不止三个。”
黑衣人一愣。
乾阳公主缓缓走到书案前,提起笔,在一张白纸上,写下了几个字。
然后,将纸条,递给了黑衣人。
“告诉他,本宫,也要送他一份……回礼。”
黑衣人接过纸条,借着灯光一看。
只见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
“八月十五,皇家猎场,金水河畔。”
“陛下遇刺,太子监国,清查阉党,匡扶社稷。”
这……这是……
黑衣人只觉得自己的心脏,都快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
公主她……
她这是要……弑君?!
不!
不对!
是……配合林枫,演一出“假死”的大戏?!
他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看似柔弱,实则内心比任何男人都要狠辣的女人!
乾阳公主看着他,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弧度。
那笑容,美得惊心动魄,却又冷得,让人不寒而栗。
“合作……愉快。”
黑衣人不敢再多看一眼,连忙将纸条揣进怀里,躬身行礼。
“属下……遵命!”
说完,他身形一闪,便再次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书房内,再次恢复了宁静。
秦姑看着自家殿下,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一句话都没说出来。
她知道,从今天起。
这京城,乃至整个天下,都要……变天了。
乾阳公主缓缓走到窗边,推开窗户,看着外面那轮皎洁的明月。
她的眼中,闪烁着泪光。
“夫君……你看到了吗?”
“我们的仇,很快……就能报了。”
她顿了顿,又将目光,投向了遥远的北方,嘴角,勾起一抹复杂难明的笑意。
“林枫……”
“你可千万……不要让本宫失望啊。”
“否则,下一个死的,就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