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还没亮透,路远就起了个大早。
他没吵醒还在被窝里睡得香甜的苏瑶,自个儿轻手轻脚地穿上衣服。先去院子里把昨晚王桂花留下的那滩血迹用新雪盖了个严实,又把那架倒在地上的破梯子扔回了隔壁院。
做完这一切,他才回屋,开始烧水做饭。
早饭简单,就是白面馒头配着昨晚剩下的小鸡炖蘑菇。
那香味儿一飘进屋,苏瑶的眼皮子就动了动,鼻子在空气里嗅了嗅,这才慢悠悠地睁开眼。
“醒了?”路远把一碗热气腾腾的鸡汤放在炕桌上,“先喝口汤暖暖身子。”
苏瑶打了个哈欠,坐起身。被子从肩头滑落,露出一截白皙的脖颈。
她接过碗,小口小口地喝着。鸡汤的鲜美混着榛蘑的独特香气,瞬间让她整个人都暖和了起来。
“远哥,你昨晚没睡好?”苏瑶看着路远眼底那点淡淡的青色,有点心疼。
“没事,不困。”路远三两口啃完一个大馒头,又喝了一大碗汤,浑身都透着一股子满足劲儿,“睡不着,就琢磨着事儿。”
“琢磨啥事?”苏瑶好奇地问。
“琢磨着快过年了,咱家啥年货都还没办。”路远把碗放下,看着苏瑶,眼神里带着点显而易见的期待,“我跟周司令借了吉普车,今天开着,带你去县城赶大集。”
“去县城?”苏瑶眼睛一亮。
她来这儿这么久,还真没去过这个年代的县城呢。
更何况还是坐着吉普车去,那可太拉风了。
“嗯,去县城。”路远点点头,从兜里掏出一叠票证和一卷钱,放在炕桌上推到苏瑶面前,“布票、粮票、肉票、工业券……都在这儿了。还有钱,你想买啥就买啥,别省着。特别是你,得给你做两身新衣裳,再买双新鞋。”
苏瑶看着那厚厚的一沓,心里暖烘烘的。
这男人,嘴上不说,心里什么都给她想着呢。
“好啊。”苏瑶笑得眉眼弯弯,“那咱们今天就把年货一次性办齐了。娘也得做新衣服,你也是,还有咱家未来的两个小宝贝,也得提前准备点小衣裳小被子。”
一提到孩子,路远那张冷硬的脸瞬间柔和下来,嘿嘿一笑,挠了挠头,有点不好意思。
路母这会儿也醒了,在里屋听见动静,披着衣服走了出来。
“去县城好啊,是该去置办点东西了。”老太太精神头看着比昨天又好了不少,脸上都泛着红光,“远儿,瑶瑶,你们去,家里我看着。多买点布,特别是给瑶瑶,做两身鲜亮点儿的。”
“知道了娘。”路远应了一声。
吃过早饭,小两口就开始收拾准备。
苏瑶翻箱倒柜,找出了她嫁过来时带的最体面的一件衣服。
那是一件红色的毛呢大衣。
在这个遍地都是蓝、黑、灰的年代,这么一件正红色的大衣简直就是行走的反光板,扎眼得不行。
“穿这个?”路远看着苏瑶把大衣拿出来,眉头动了动。
“对啊,就穿这个。”苏瑶把大衣在身上比划了一下,“好看吗?”
大衣的款式很简单,就是后世最基础的h型,但那料子和颜色在这个年代绝对是顶尖的。
鲜艳的红色衬得苏瑶的皮肤像是雪地里最干净的白雪,整个人明艳得不可方物。
“好看。”路远喉结滚了一下,眼神有点发直,声音都沉了几分,“就穿这个。”
他心里想的是,这么好看的媳妇儿,就该穿得漂漂亮亮的,让所有人都看着,都知道这是他路远的媳妇儿。
苏瑶换上大衣,又围了条白色的羊毛围巾,长发松松地挽在脑后。整个人看起来时髦又洋气,跟这个灰扑扑的小村子格格不入。
路远也换上了他那身笔挺的军装,肩上扛着星,往门口一站,高大挺拔。跟苏瑶站在一起,简直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走了,娘。”
“哎,路上慢点开!”
路母送到门口,看着儿子儿媳上了那辆停在院门口的绿色吉普车,笑得合不拢嘴。
吉普车“嗡”的一声发动,在村里土路上卷起一阵烟尘,朝着村口的方向开去。
这动静,立马惊动了整个靠山屯。
“哎哟,那是啥车啊?”
“是路远!路远开着车带他媳妇儿出门了!”
“我的天爷,这是去哪儿啊?这派头,跟电影里似的!”
村里人纷纷从屋里跑出来,站在路边伸长了脖子看。
当吉普车路过路大柱家门口时,正在院子里扫雪的路大柱手里的扫帚“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他看着那辆威风凛凛的吉普车,和他车窗里一闪而过的、穿着红色大衣的苏瑶,再想想自家那两个还在炕上哼哼唧唧的倒霉儿子和手掌包得像粽子似的老婆,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
人比人,气死人啊!
吉普车在无数或羡慕、或嫉妒、或敬畏的目光中,驶出了靠山屯,在颠簸的土路上朝着县城的方向一路飞驰。
苏瑶坐在副驾驶上,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雪景和枯树,心情好得不得了。
她喜欢这种感觉。
把所有的糟心事都甩在身后,和心爱的人一起,奔向充满希望和未知的远方。
“远哥。”苏瑶转过头,看着专心开车的路远,“你说,咱们今天会遇到什么好玩的事儿吗?”
路远目不斜视,嘴角却微微翘起:“不知道。不过有我在,谁也别想欺负你。”
苏瑶笑了。
她知道,路远说的不是玩笑话。
一个小时后,吉普车稳稳地停在了县城供销社的门口。
这个年代的县城远没有后世那么繁华,街道两旁都是些低矮的青砖瓦房,路上行人穿着朴素,行色匆匆。
但路远这辆军绿色的吉普车就像是一颗重磅炸弹,瞬间在平静的湖面炸开了花。
车刚一停稳,呼啦一下,周围就围上了一大圈人。
大人、小孩,男的女的,一个个伸长了脖子,对着这稀罕的“铁疙瘩”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这是啥车?部队的吧?”
“乖乖,四个轮子的,比拖拉机还气派!”
“看那牌子,是军区的车!里头坐的肯定是大官!”
就在众人好奇车里坐的是何方神圣时,驾驶座的车门开了。
路远一身笔挺的军装,从车上下来。
他将近一米九的身高,肩宽背阔,往那一站,自带一股生人勿近的气场,周围的议论声瞬间小了下去。
紧接着,副驾驶的车门也开了。
一只穿着黑色小皮靴的脚先探了出来,稳稳地踩在地上。
然后,是苏瑶。
她弯腰下车,站直身体。
一身正红色的呢子大衣,在冬日灰败的阳光下,像是一团燃烧的火焰。
雪白的围巾衬着她那张小巧精致的脸,肤白胜雪,眉眼如画。
当她抬眼看向周围时,那双清凌凌的眸子仿佛能说话。
整个供销社门口,瞬间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看呆了。
这是谁家的姑娘?
是从画里走出来的仙女吧?
苏瑶对周围的目光视若无睹,很自然地走到路远身边,挽住了他的胳膊,笑盈盈地说:“远哥,咱们进去吧,外面冷。”
路远点点头,护着苏瑶,在一众惊艳的目光中走进了供销社的大门。
他俩不知道,就在他们走进供销社的同时,二楼的一扇窗户后面,一双淬满了嫉妒和怨毒的眼睛正死死地盯着苏瑶的背影。
那眼神,像是要把她那件红色的呢子大衣烧出两个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