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山屯的消息，传得比风都快。
不到半下午，王桂花被路远扔进粪坑的事儿，就变成了另一个版本。
村口的大老槐树底下，几个没事干的老娘们正嗑着瓜子，唾沫星子横飞。王桂花换了身衣裳，头发还是湿的，那股子若有若无的臭味怎么也遮不住，但这并不妨碍她卖惨。
“哎呦，我不活了啊！”王桂花拍着大腿，哭得那叫一个凄惨，“大家伙给评评理啊！那路远当了大官，回来就不认穷亲戚了！他娘那是自己摔的，赖我们头上还要讹房子！现在把我家搬空了，自己在院里炖肉吃，连口汤都不给他亲大伯喝啊！”
“真的假的？路远那孩子以前看着挺老实的啊。”
“知人知面不知心！当官了嘛，眼皮子就高了！”王桂花见有人搭茬，更来劲了，“我好心好意去看看他娘，结果呢？他把大门一关，说那是喂狗的也不给人吃！还要杀人哪！把我也扔粪坑里了！这就是个白眼狼！不孝顺的玩意儿！”
这一通哭诉，加上路大柱在旁边蹲着抽旱烟，一脸受了天大委屈不敢说的窝囊样，还真把不少不明真相的村民给忽悠住了。
舆论的风向，悄悄变了。
路家院子里。
路远正在给那两米高的墙头插碎玻璃碴子，防贼。听着外头隐隐约约传进来的闲言碎语，他手里的动作一顿，眼神瞬间冷了下来。
“我去撕烂她的嘴。”路远跳下梯子，一身煞气就要往外冲。
“站住。”
苏瑶正把锅里炖得软烂入味的五花肉盛出来，只留了一点汤底和几块看着肥腻的大肥肉片子。她叫住了路远，脸上非但没有怒气，反而笑得像只狡猾的小狐狸。
“远哥，你是团长，跟一个泼妇动手，跌份儿。”苏瑶擦了擦手，解下围裙，“再说，她不是说咱们不孝顺，说咱们吃独食吗？”
路远皱眉：“那肉是给娘补身子的，凭啥给那帮狼心狗肺的东西？”
“谁说给肉了？”苏瑶眨眨眼，从橱柜角落里掏出一个罐头瓶子。
瓶子里是绿油油的汁液。
那是她从空间里取出来的黄连水，还加了点苦胆汁。那苦味儿，别说喝，光是闻一下都能让人天灵盖发麻。
苏瑶把这瓶“特制调料”倒进锅底剩下的白菜帮子里，又把那几块大肥肉片子铺在最上面，浇上一勺浓油赤酱的肉汤。
瞬间，一股浓郁的肉香掩盖了一切。
“走。”苏瑶端起那满满一大盆“菜”，笑盈盈地看着路远，“大伯不是想吃肉吗？咱们这就去给他‘尽孝’。”
路远看着媳妇儿那副样子，愣了一秒，随即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意。
他懂了。
这就是所谓的，软刀子割肉，更疼。
……
路大柱家门口。
王桂花正哭得起劲，围观的人也越来越多。就在这时，人群忽然自动分开了一条道。
路远一手托着那个大海碗，一手扶着苏瑶，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
他这一露面，刚才还义愤填膺的村民瞬间噤声。人的名树的影，路远那一身军装带来的压迫感，让刚才嚼舌根的几个老娘们下意识地往后缩。
王桂花一看路远来了，吓得一哆嗦，刚想跑，却看见了路远手里端的那个大海碗。
那是……肉？
真的是肉！
上面铺着厚厚一层五花三层的肉片，油汪汪的，冒着热气，香得让人想把舌头吞下去。
“哎呀，大伯，大嫂，你们都在这儿呢？”苏瑶笑得那叫一个甜，声音清脆洪亮，恨不得让全村人都听见，“刚才远哥不懂事，跟大嫂开了个玩笑，怎么还当真了呢？”
王桂花愣住了。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路大柱也懵了，手里的烟袋锅子忘了抽。
苏瑶走到人群中间，一脸诚恳地看着路大柱：“大伯，刚才远哥跟我说了。他说您是为了给我们修房子，特意把给三弟盖新房的砖瓦木料都送来了。这份情，我们记着呢！”
此话一出，周围一片哗然。
“啥？路大柱送的？”
“不是说路远抢的吗？”
“你傻啊，你看路大柱那样，像是被抢的吗？要是真抢的，早就去公社告状了！看来这大伯还是疼侄子的啊！”
路大柱脸色涨成了猪肝色。他能说是被逼的吗？不能啊！那赖三还在那儿躺着呢，他要是敢说个不字，那买凶杀人的罪名就坐实了！
这哑巴亏，他得吃！
“啊……是……是啊……”路大柱咬着后槽牙，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都是一家人……应该的……”
“这就对了嘛！”苏瑶一拍手，“大伯这么照顾我们，我们做晚辈的哪能吃独食？这不，家里刚炖好的肉，第一碗就给您端来了！”
说着，路远配合地把碗往前一递。
香。
真香。
路大柱这几天嘴里淡出个鸟来，看着那大肉片子，哈喇子都要流出来了。他也顾不上想别的，心想这侄媳妇可能是个傻白甜，或者是怕了自己在村里的名声，来讨好自己了。
“好！好孩子！”路大柱伸手就要接碗。
“慢着。”苏瑶却没松手，反而转身对着周围的乡亲们大声说道，“乡亲们都看着呢，这就是我们路家的家风！长辈慈爱，晚辈孝顺！大伯，这肉您得趁热吃，这是我们的一片心意，您要是不吃完，那就是看不起我们，就是不原谅远哥刚才的鲁莽！”
这叫什么？
这叫道德绑架。
你会用舆论压我，我就用道德压死你。
路大柱被架在火上烤，这时候要是拒绝，那就成了不知好歹。他哈哈一笑：“吃！大伯这就吃！”
他拿起筷子，夹起最上面那块最大的肥肉，一口塞进嘴里。
满嘴流油，肥而不腻。
好吃！
路大柱眼睛都亮了，嚼得那叫一个香。王桂花在旁边看得直咽口水，刚想伸手去抓。
“大嫂，你刚才不是说我们不给大伯吃吗？这碗可是专门孝敬长辈的。”苏瑶不动声色地挡开了王桂花的手，笑眯眯地看着路大柱，“大伯，肉好吃，底下的菜更入味，您尝尝，那是精华。”
路大柱这会儿警惕心全无，一筷子伸到底下，夹起一大团吸饱了汤汁的白菜，狠狠塞进嘴里。
嚼了一口。
路大柱的动作僵住了。
紧接着，那是五官瞬间扭曲，整张脸皱成了一个包子。
苦。
太苦了！
那种苦味简直像是生吞了一百个苦胆，顺着舌苔直冲脑门，连天灵盖都被苦得发麻。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刚才吃进去的那块肥肉差点吐出来。
“呕……”路大柱张嘴就要吐。
“大伯！”苏瑶一声惊呼，脸上全是“关切”，“您怎么了？是不是太好吃了激动得？这可是我特意为您做的，您要是吐出来……是不是嫌弃我们这穷亲戚做的饭不干净？”
路远适时地往前一步。
那如山的黑影笼罩下来，眼神冰冷地盯着路大柱。
那意思很明显：你敢吐一口试试？
周围的村民也都在看着：“大柱啊，孩子一片孝心，你咋这表情呢？”
“就是，那么好的肉，吐了多可惜！”
路大柱含着那口比黄连还苦的菜，看着面前这一对“孝顺”的侄子侄媳，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
吞。
必须吞。
为了面子，为了不挨揍。
咕噜。
路大柱硬生生把那口苦水咽了下去，整个食道都像是被苦水洗了一遍。
“好……好吃……”路大柱声音都在颤抖，眼泪顺着眼角流下来，“太……太好吃了……”
“好吃您就多吃点！”苏瑶热情地把碗往他怀里一塞，“这一大碗都归您，连汤都得喝了，那是精华中的精华，大补！”
直到最后一口汤喝完，路大柱整个人都虚脱了，嘴里除了苦味再也没别的知觉。
“大伯真给面子！”苏瑶笑得眉眼弯弯，接过空碗，“那我们就不打扰了，您歇着。”
说完，她挽着路远的胳膊，昂首挺胸地走了。
只留下路大柱瘫坐在门口，张着嘴，像条缺水的死鱼，半天没缓过劲儿来。
“爹，啥味儿啊？给我尝一口汤也行啊……”路大柱的小儿子路小三凑过来，一脸馋相。
“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