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休的广播声透过紧闭的窗缝渗入办公室,带着这个时代特有的激昂与规整。
王忠义却恍若未闻,他的全部心神都凝聚在面前那个深褐色的小木匣上。
木匣长约一尺,宽约半尺,通体由整块紫檀木雕琢而成,表面包浆温润,泛着岁月沉淀出的暗哑光泽。
与那些堆叠的金锭、散落的珠宝相比,这个木匣显得朴素无华,甚至有些不起眼。
但正是这份朴素,反而让它在那片珠光宝气中透出一种不容忽视的庄重感。
更关键的是,自他将木匣从密室置物板上取下那一刻起,贴身佩戴的那枚玉佩就持续传来一阵阵温热的脉动,仿佛一颗沉睡的心脏被唤醒,正以某种古老的节奏搏动着。
这反应比之前发现任何一件珍宝时都要强烈得多。
“里面到底是什么?”
王忠义喃喃自语,手指抚过木匣表面。
触手冰凉,木质坚硬如铁,接缝处严丝合缝,若非仔细辨认,几乎看不出盖子与匣体的分界。
那把黄铜小锁更是精巧异常,锁身不过拇指大小,却雕刻着繁复的云雷纹,锁孔并非寻常的锁眼,而是一个不规则的梅花状孔洞。
他取出一根特制的细铁丝,铁丝尖端被他弯成一个极细微的钩状,小心翼翼地探入那梅花锁孔。
“咔哒。”
铁丝刚进入锁孔半寸,便触碰到一个活动的机括。
王忠义心中一喜,正要调整角度,却发现那机括并非锁芯,而是一个陷阱。
铁丝再深入,仿佛进入了一个错综复杂的迷宫,前后左右皆是光滑的铜壁,触感冰凉,却找不到任何着力点。
他屏住呼吸,手腕极其轻微地转动,也试图感知锁内结构的走向。
五分钟后,额角已渗出细密的汗珠。
这锁的内部构造完全超出了他的认知。
它不像现代锁具那样有明确的弹子、锁芯,反而更像一个微缩的机关阵。
铁丝在其中游走,时而遇到阻碍,时而陷入空处,有时明明感觉触到了什么,稍一用力却又滑开。
王忠义甚至能想象出锁内那些精密的铜制构件:转轮、卡榫、滑轨……它们以某种失传的机巧之术组合在一起,构成了一个近乎无解的谜题。
“开锁技能5级……果然还是不够。”
王忠义苦笑一声,收回了铁丝。
自己的技能只能开锁,对这种明显带有古时机关术色彩的锁具,他那点技能确实捉襟见肘。
他又尝试了几种方法:轻轻敲击锁身不同位置,倾听内部回响;将木匣倾斜不同角度,观察锁孔内光影变化;甚至尝试用几根铁丝同时探入锁孔不同方位……皆无功而返。
那把小锁沉默地挂在木匣上,仿佛一个忠诚的守卫,嘲笑着他所有徒劳的努力。
而透视和感知的内部结构,似乎比后世的机械手表还要复杂。
窗外传来工人们结伴去食堂的谈笑声,渐行渐远。
办公室内重归寂静,只有墙上老式挂钟发出规律的“滴答”声。
王忠义盯着木匣,眼神逐渐变得锐利。
既然技巧无法打开,那就用最直接的方式。
他从预备空间中取出那柄“杀”字匕首。
这柄匕首的锋利程度他早已见识过——切割钢铁如切豆腐,刃口至今没有丝毫磨损。
王忠义左手稳稳按住木匣,右手持匕,刀尖精准地抵在铜扣与木匣连接处的缝隙。
他没有用力猛撬,而是将全身气力凝于腕指,以一种近乎雕刻的精细控制,让刀刃沿着那道细微的缝隙缓缓切入。
“嗤——”
一声轻响,细微得几乎听不见。
铜锁扣与木匣子的连接的铆钉应声而断。
王忠义放下匕首,长长吐出一口浊气。
他这才发现,刚才那看似轻松的一划,竟让他的后背渗出了一层薄汗。
不是累,而是一种全神贯注后的虚脱感,铜锁太过精巧,他着实不想破坏。
现在,阻碍消失了。
他伸出双手,轻轻搭在木匣盖子的边缘。
指尖能感受到紫檀木细腻的纹理,以及那股沉淀了百余年的冰凉。
胸前的玉佩此刻脉动得更加剧烈,温热的触感透过衣物传来,几乎有些烫人。
王忠义深吸一口气,缓缓掀开了木匣的盖子。
没有机关,没有暗箭,只有一股极淡的、混合着陈旧丝绸与檀木的气息扑面而来。
匣内铺着一层明黄色的绸缎,颜色依旧鲜亮,但质地已经因岁月而变得脆弱,边缘处甚至出现了细微的龟裂。
绸缎铺得极其平整,没有一丝褶皱,显见当年放置之人是何等郑重。
绸缎之上,静静地躺着两件物品。
左边是一卷帛书,用深青色丝线系着,卷轴两端是温润的白玉轴头。
帛书呈现出一种象牙般的淡黄色,边缘整齐,保存得相当完好。
右边则是一块孩童巴掌大小的玉牌,通体碧绿,色泽纯正,在明黄绸缎的映衬下,宛如一泓凝固的春水。
王忠义首先拿起了那块玉牌。
入手温润,是一种与体温相近的暖意,而非玉器常有的冰凉。
质地细腻如脂,触感与他胸前的玉佩有几分相似,但细看之下又有不同。
玉佩上的纹路繁复玄奥,蕴含着某种难以言喻的韵律;而这玉牌表面的纹路却极其简单,只有几道流畅的弧线环绕中央,勾勒出一个古朴的轮廓。
玉牌中央,刻着一个古篆字。
“令”。
这个字刻得并不深,但每一笔都力透玉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王忠义凝视着这个字,恍惚间仿佛看到一位身着古服的老者,手持玉牌,面对群山宣读着什么。
画面一闪而逝,却真实得让他心头一悸。
他将玉牌翻转过来。
背面刻着数行小字,字迹比正面的“令”字要细密许多,用的是另一种更为古老的篆体。
王忠义眯起眼睛,逐字辨认:
“天——地——为——鉴——”
“日——月——为——证——”
“持——此——令——者——”
“皆——为——隐——门——”
“隐门令?”
王忠义低声念出这三个字,心脏猛地一跳。
记忆的闸门轰然打开。
那是前世的事了。
他曾因一次任务涉及到华人风水师,在图书馆查阅过大量风水古籍和野史笔记。
其中在一本明代嘉靖年间编纂的《江湖异闻录》残本中,读到过关于“隐门”的零星记载。
那本书纸张脆黄,字迹漫漶,相关内容不过寥寥数页,且多语焉不详,夹杂着大量荒诞不经的传说,当时他只当作古人猎奇的志怪故事来看。
但现在,那些尘封的文字碎片却清晰地浮现出来:
“……隐门者,源流不可考。或曰上古炼气士之遗脉,或曰三代宗门之苗裔。其门人潜踪匿影,不显于俗世,然皆怀异术,晓秘辛……”
“……历代隐门令主,皆当世奇人。有能以草木为兵者,有可御风而行者,有可窥天机者……然其行踪飘忽,世人难觅其踪……”
“……隐门有令,非金非铁,乃灵玉所制。持令者,即为隐门之客,可得门中庇护,亦须守门中之约……”
“……自前朝末,隐门渐隐。或曰其门内讧,或曰天地有变,灵机消散,异术难存。至今百余载,已绝迹于江湖……”
王忠义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玉牌边缘。
那些他曾以为是古人虚构的记载,此刻却与手中的实物严丝合缝地对应起来。
上古炼气士的遗脉?掌握失传的武学秘术和上古秘辛?历代令主都是武林中举足轻重的人物?
如果这些都是真的……
他感到一阵口干舌燥。
但紧接着,理智又将他拉回现实。
那本《江湖异闻录》也明确记载了:隐门已经“绝迹于江湖”百余年了。而且书中还提到一个关键信息——“灵机消散,异术难存”。
王忠义回忆起自己看过的更多史料。
从先秦典籍到历代笔记,有一个隐约的脉络:那些关于呼风唤雨、移山填海的传说,在周朝及之前记载得最为详尽生动;自秦汉以降,此类记载逐渐减少,且多流于模糊的传说;到了唐宋,已多是“异人”“奇士”这类较为笼统的描述;明清两代,则几乎只剩下些装神弄鬼的江湖术士了。
学术界对此有过各种解释:古人想象力丰富、记载夸张、神话历史化……但若结合“隐门”的传说,以及“灵机消散”的说法,会不会有另一种可能?
——这个世界,曾经真的存在过某种超越常理的力量或能量,姑且称之为“灵气”。
但这种能量从周朝开始,就逐渐衰减、稀薄,到了近现代,已经稀薄到几乎无法感知、无法利用的程度。
而那些依赖“灵气”存在的组织、传承、异术,也随之式微、失传,最终湮没在历史尘埃中。
那么,这枚隐门令,怎么会出现在和珅的密室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