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将军息怒!”李成桂沉声喝止,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崔莹愤愤地哼了一声,收起佩刀,却依旧怒视着郑麟趾。
李成桂走到案前,目光落在舆图上的辽东之地,眉头紧锁。
郑麟趾的话,虽然刺耳,却句句切中要害。粮草艰难不说,
更让他头疼的是士气问题。
起初,士兵们被攻克辽东、建功立业的口号鼓舞,士气高昂。
可随着战事陷入僵局,伤亡不断增加,粮草又供应不上,士兵们的思乡之情日益浓厚,甚至出现了逃亡现象。
而明军方面,虽然起初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但冯胜很快稳住了阵脚。
他依托沈阳中卫的坚固城防,坚守不出,同时不断派出小股部队骚扰高丽军的粮道,让李成桂防不胜防。
更重要的是,明军的粮草补给源源不断,士兵们衣食无忧,士气日益高涨。
“朱瑞璋……”李成桂再次念起这个名字,心中的不安愈发强烈,
朱瑞璋都出马率领援军驰援辽东了,那就说明大明皇帝动了真火,这一战必然会采取雷霆手段,而高丽军此时的状态,根本无法抵挡。
“将军,”郑麟趾再次开口,语气恳切,
“属下知道,议和对我们而言,是一种耻辱。但比起亡国之危,这点耻辱又算得了什么?
我们可以向大明提出条件,归还铁岭卫,赔偿损失,向大明称臣纳贡,只要能保全高丽,一切都是值得的。”
“又向大明称臣纳贡?”崔莹嗤笑一声,
“当年元帝北逃,大明便逼迫我们称臣纳贡,我们忍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有机会摆脱大明的控制,如今却要再次臣服?我绝不同意!”
“将军,此一时彼一时!”郑麟趾反驳道,
“当年大明根基未稳,如今大明国力强盛,兵锋所指,所向披靡。倭国、安南皆已被灭,我们高丽若执意顽抗,下场只会更惨!”
帐内其他将领也分成了两派,一派支持崔莹,主张继续作战,一派支持郑麟趾,提议议和撤军,双方争论不休,互不相让。
李成桂心中清楚,郑麟趾的提议虽然屈辱,却是目前唯一能保全高丽军主力、避免亡国之危的办法。
可他身为高丽大军的主帅,若是主动提出议和,不仅会遭到国王和主战派大臣的斥责,还会被后世视为千古罪人。
更重要的是,他心中的野心,不允许他就此撤军。
李成桂并非甘居人下之人,多年来,他在高丽军中培植势力,招揽人才,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掌控高丽的大权。
此次出征辽东,他本想借着战功,进一步巩固自己的地位,甚至取而代之。
可如今,战事陷入僵局,朱瑞璋又即将驰援,他的野心似乎变得遥不可及。
“都住口!”李成桂猛地大喝一声,帐内顿时安静下来。
他走到帐中央,目光扫过众人,沉声道,“议和之事,休要再提!我们十万大军出征,岂能因一个朱瑞璋便退缩?
传我将令,明日清晨,全军集结,全力攻打沈阳中卫!我就不信,凭我们高丽勇士的勇猛,攻不下一座小小的沈阳中卫!”
将领们闻言,皆是一愣。
崔莹脸上露出了喜色,连忙躬身领命:“末将遵令!”
郑麟趾则面露忧色,还想再劝,却被李成桂严厉的目光制止,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躬身退下。
帐内将领们陆续离去,只剩下李成桂一人。
他走到舆图前,手指落在沈阳中卫的位置,眼神复杂。
他并非真的想继续强攻,只是形势逼迫,他不得不如此。
他心中盘算着,若是能在朱瑞璋大军到来之前攻克沈阳中卫,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
漠北的风,烈得像出鞘的弯刀。
哈拉和林,元昭宗爱猷识理达腊的王庭金帐内,火炉里的牛粪火燃得正旺,爱猷识理达腊斜倚在铺着厚厚羊绒垫的宝座上,
这位昔日的大元太子,如今的北元皇帝,面色蜡黄,眼下带着淡淡的青黑。
自登基以来,他日夜筹谋复国,却屡屡被明军追剿,麾下兵力日渐凋零,府库更是空虚得能跑老鼠。此刻,他眼神中满是不甘与焦灼。
“陛下,高丽使臣金良蔚已在帐外等候,说有要事求见。”侍卫长躬身禀报,声音压得很低。
“高丽?”爱猷识理达腊眉头一挑,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他们来做什么?”
自高丽遣使向大明称臣后,便与北元断了往来。
如今大明势如破竹,灭倭国、平安南,兵锋正盛,高丽此刻派使臣来漠北,着实蹊跷。
“回陛下,使臣说,是为两国存亡而来,有关乎北元复国的大事相商。”侍卫长补充道。
爱猷识理达腊沉吟片刻:“宣他进来。”
帐门被掀开,金良蔚躬身走了进来,他身着高丽官员的官袍,外面罩着一件厚厚的貂裘,却依旧难掩旅途的疲惫。
金良蔚是高丽领议政禹玄宝的心腹幕僚,此次出使北元,并非奉了高丽国王王颛的旨意,而是禹玄宝的密令。
临行前,禹玄宝在府中密室与他彻夜长谈,那番话至今仍在他耳边回响:“良蔚,如今我高丽举国出兵辽东,看似声势浩大,实则危如累卵。
王上昏聩,崔莹刚愎,李成桂野心勃勃,这三人将高丽拖入了绝境。
我料定辽东战局必生变数。一旦我军战败,大明兵锋直指开城,高丽必亡。
北元虽退居漠北,却仍是蒙古铁骑的根基,若能说动他们出兵牵制大明,高丽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此事关乎国家存亡,也关乎你我身家性命,万不可泄露半分是我的主意。”
金良蔚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波澜,对着爱猷识理达腊行跪拜大礼:
“高丽使臣金良蔚,参见大元皇帝陛下!愿陛下圣体安康,早日恢复中原故土!”
爱猷识理达腊抬了抬下巴,语气平淡:“起来吧。你家国王既已臣服大明,为何今日派你来找朕?莫非是觉得大明靠不住了?”
金良蔚起身,垂手侍立,语气诚恳:“陛下明鉴。高丽臣服大明,实属权宜之计。
当年元先帝北巡,大明趁机逼迫高丽称臣,王上为保全百姓,才不得不虚与委蛇。
如今大明野心勃勃,灭倭国、平安南,下一个目标便是高丽。
王上深知唇亡齿寒之理,大明若灭高丽,下一步必然挥师漠北,大元与高丽,实则是拴在一根绳上的蚂蚱。”
“哼,说得比唱得好听。”帐下一位身材魁梧的汉子冷哼一声,正是元昭宗的弟弟脱古思帖木儿,
“当年大明攻打大都,你们高丽为何不出兵相助?如今自己惹上麻烦了,才想起我大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