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寒料峭,太原城督师行辕内却暖意融融。铜炉里的松烟香袅袅升腾,缠绕着案头摊开的几张密报,林越指尖捻着一枚刚削好的竹笺,目光沉凝如渊。窗外的柳枝才抽出新芽,泛着嫩黄的光晕,却映得他眸底满是霜寒。
“督师,陕西那边又送来了三封密函,暗线‘青雀’亲自护送,已在偏院等候。”亲兵统领赵虎的声音压低了几分,带着难以掩饰的凝重。他跟随林越日久,深知这位年轻督师看似平静的表面下,藏着怎样翻江倒海的谋算。
林越抬眼,将竹笺搁在密报上,指尖划过“李自成”三字,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让他进来,屏退左右,任何人不得靠近偏院百步之内。”
片刻后,一名身着青布短衫、面容黝黑的汉子跟着赵虎走进书房。他发髻散乱,额角带着一道新鲜的疤痕,腰间挎着的货郎鼓还在微微晃动,身上沾染着风尘与淡淡的硝石味。见了林越,他单膝跪地,双手奉上一个用油纸层层包裹的木盒,声音沙哑如砂纸摩擦:“属下青雀,参见督师。此乃陕西境内三个月来的军情汇总,还有李岩大人托属下转交的密信。”
林越抬手示意他起身,目光落在那木盒上。木盒小巧精致,边角却已被磨损,显然是历经了长途跋涉。他亲自接过木盒,打开的瞬间,一股淡淡的墨香混杂着草木灰的气息扑面而来,里面整齐叠放着十几张麻纸,上面的字迹密密麻麻,有的甚至是用特殊药水写就,需用草木灰水擦拭才能显现。
“说说吧,西安城里的情况,比密报上更具体些。”林越将密信放在案头,给自己和青雀各倒了一杯热茶。青雀是他去年安插在陕西的核心暗线,原本是西安城里的绸缎商,后来大顺军入城,他便弃商从谍,凭借着精明的头脑和过人的胆识,渐渐渗透到了大顺军的中层圈子。
青雀捧着茶杯,指尖微微颤抖,显然还未从长途奔袭的疲惫中缓过劲来。他喝了一口热茶,缓了缓气息,沉声道:“回督师,李自成自去年退回陕西后,便一心整军备战。如今西安、延安、榆林三地,共收拢残部约十万余人,其中不乏原明军降将和流民。李自成任命刘宗敏为兵马大元帅,全权负责军队训练和部署,此人性格暴戾,治军严苛,却无甚谋略,只是一味地强征壮丁,逼迫工匠仿制火器。”
“仿制火器?”林越挑眉,眼中闪过一丝玩味,“他们能造出多少?威力如何?”
“属下曾潜入西安城外的火器作坊探查,”青雀压低声音,“大顺军的工匠大多是俘虏来的,技艺参差不齐,且缺乏优质铁矿和硫磺。他们仿制的火绳枪,射程不足百步,且容易炸膛;火炮更是笨重无比,射程还不及明军的老式红衣大炮,三个月来,仅造出火绳枪三千余支,火炮二十门,且弹药匮乏,每门火炮配弹不足五十发。”
林越闻言,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火器改良是他立足北方的根本,军工总局里不仅有从欧洲聘请的传教士工匠,还有他亲自主持设计的流水线生产模式,每月产出的线膛枪和轻量化红衣大炮,无论是数量还是质量,都远非大顺军可比。
“李岩和李自成的矛盾,到底到了什么地步?”林越话锋一转,目光变得锐利起来。密报中多次提到李岩与李自成、刘宗敏的分歧,这或许是瓦解大顺军的关键。
青雀脸上露出一丝复杂的神色,缓缓道:“李岩大人确实是位仁将,他见大顺军进城后烧杀抢掠,百姓怨声载道,便多次劝谏李自成‘休养生息、笼络民心’,还建议减免赋税,开仓放粮。可李自成如今一门心思只想夺回北方,根本听不进劝谏,反而觉得李岩是在动摇军心。刘宗敏更是与李岩势同水火,多次在军中散布李岩通敌的谣言,甚至暗中克扣李岩部下的粮草和军饷。”
他顿了顿,从怀中掏出一封折叠得极为严实的信纸,双手奉上:“这便是李岩大人的亲笔密信。他在信中说,大顺军内部派系林立,将领们各自为政,士兵士气低落,且粮草仅够维持八个月。他恳请督师早日北伐,他愿为内应,协助明军收复陕西。”
林越接过密信,展开的瞬间,只见上面的字迹遒劲有力,却带着几分仓促与焦虑。信中详细列举了大顺军在陕西各地的兵力部署、粮草储备以及将领的性格特点,甚至标注了西安城防的薄弱之处。林越逐字逐句地看完,指尖在案桌上轻轻敲击,陷入了沉思。
李岩的诚意毋庸置疑,但如何利用好这份诚意,却是个需要仔细斟酌的问题。过早地与李岩联络,一旦暴露,不仅会危及李岩的性命,还可能打草惊蛇,让李自成有所防备。
“青雀,你此次回去,替我给李岩带句话。”林越抬眼,目光坚定,“让他暂且忍耐,暗中联络对李自成不满的将领,尤其是原明军降将,积蓄力量。待北伐大军兵临陕西边境,我会派人与他联络,到时里应外合,共破西安。”
“属下明白!”青雀躬身应道。
“还有,”林越补充道,“密报中提到的白广恩,此人原是明军总兵,后来投降大顺,对李自成的残暴统治颇有微词。你设法与他取得联系,许以高官厚禄,告诉他只要他肯在北伐时倒戈,过往罪责一概不究,还可保他家族平安富贵。”
青雀点头:“属下已与白广恩的亲信有过接触,他对刘宗敏的打压早已心怀怨恨,只是苦于没有退路。属下此次回去,定能说动他。”
交代完谍报相关的事宜,林越让赵虎带青雀下去休息,自己则重新拿起案头的密报,逐一梳理起来。随着一条条信息在脑海中整合,一幅大顺军的虚实图景渐渐清晰:十万大军看似庞大,实则良莠不齐,缺乏先进的武器装备和统一的指挥;内部矛盾重重,李岩与刘宗敏的派系斗争愈演愈烈,士兵士气低落;粮草储备不足,仅够维持八个月,且陕西境内因连年战乱,百姓流离失所,无法为大顺军提供充足的补给。
反观大明这边,经过半年多的休养生息,北方的统治基础已经稳固。减赋养民政策让百姓得以安居乐业,复耕率大幅提升,粮草储备充足;吏治整顿清除了一批贪官污吏,行政效率显着提高;新军经过严格训练,配备了先进的线膛枪和轻量化红衣大炮,战斗力远超大顺军;关宁铁骑更是精锐中的精锐,机动性和冲击力十足。
天时、地利、人和,已然尽数偏向大明。
次日清晨,林越在太原城的督师行辕召开了军事会议。吴三桂、孙传庭、秦邦屏等核心将领和官员悉数到场,议事厅内气氛肃穆,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凝重的神色。
“诸位,”林越站在沙盘前,手中的木杆指向陕西的位置,“根据谍报,李自成在陕西收拢残部十万余人,整军备战,但其内部矛盾重重,火器落后,粮草匮乏,不足为惧。如今北方已定,正是北伐大顺、收复陕西的绝佳时机。”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沉声道:“我意已决,任命吴三桂为北伐军统帅,孙传庭为副统帅,率领八万大军,兵分三路,进攻陕西。”
话音刚落,吴三桂和孙传庭同时起身,抱拳道:“末将遵令!”
林越抬手示意他们坐下,继续说道:“具体部署如下:中路军由吴三桂统领,兵力三万人,从太原出发,直攻汾州、平阳,打通进入陕西的中路通道;东路军由史可法统领,兵力两万人,从河南渡黄河,进攻泽州、潞安,切断山西境内大顺军与河南残部的联系;西路军由孙传庭统领,兵力三万人,从大同出发,进攻汾阳、吕梁,肃清山西西部的大顺军据点,然后与中路军会师,合力进攻潼关。”
“潼关是陕西的门户,地势险要,李自成必然会派重兵驻守。”孙传庭眉头微蹙,沉声道,“末将担心,仅凭西路军和中路军的兵力,难以在短时间内攻克潼关。”
林越点头,早已考虑到这一点:“潼关确实是块硬骨头,李自成大概率会派刘宗敏亲自驻守。因此,我会让军工总局优先为北伐军配备武器装备,调拨五千支线膛枪、二十门轻量化红衣大炮和五万发弹药,增强北伐军的攻坚能力。同时,让秦邦屏大人负责后勤保障,在山西太原、临汾设立前线粮草补给站,确保大军的粮草和弹药供应。”
秦邦屏起身抱拳道:“请督师放心,户部已经从河南、山东、江南调运粮食三十万石,足以支撑北伐军半年的消耗。后勤运输线路也已规划完毕,将组织十万民夫、五千辆马车,保障物资运输畅通。”
“好!”林越赞许地点点头,“孙传庭大人,你久在陕西任职,熟悉当地的地形和民情,西路军的攻坚任务就交给你了。吴三桂大人,中路军作为主力,既要突破大顺军的防线,还要注意与东西两路军的协同配合,不可冒进。”
“末将明白!”两人再次起身应道。
“还有,”林越补充道,“此次北伐,不仅要军事打击,还要政治瓦解。”他将李岩的密信和白广恩的相关情况简要说明了一下,“我已派谍报人员暗中联络李岩和白广恩等人,届时他们会作为内应,配合大军行动。诸位在作战过程中,要注意宣传大明的新政,对投降的大顺军士兵和百姓,要善待安抚,分化瓦解敌人的抵抗意志。”
会议持续了整整一个上午,各项部署都一一敲定。散会后,将领们各司其职,开始紧锣密鼓地筹备北伐事宜。吴三桂回到军营后,立即组织新军和关宁铁骑进行针对性训练,重点演练步炮协同和攻城战术;孙传庭则派人绘制陕西境内的详细地图,研究潼关的城防布局,制定攻坚方案;秦邦屏则亲自前往太原的粮草补给站,检查粮食和弹药的储备情况,确保后勤保障万无一失。
太原城内,一时间旌旗招展,战马嘶鸣,一派战前的紧张氛围。百姓们得知朝廷要北伐大顺,收复陕西,纷纷涌上街头,为大军送行。有的百姓自发地拿出家中的粮食和衣物,送到军营门口;有的则带着孩子,挥舞着手中的小旗,高呼着“大明必胜”的口号。
林越站在督师行辕的城楼上,望着下方涌动的人潮,心中感慨万千。几个月前,北方还是一片生灵涂炭、民不聊生的景象,如今却能汇聚起如此强大的民心和士气,这正是新政成效的最好体现。
他知道,北伐大顺只是第一步。平定西北后,西南的张献忠还在虎视眈眈,关外的清军也未曾放弃南侵的野心。大明的复兴之路,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还有无数的硬仗要打。
但此刻,看着城下整装待发的大军,看着百姓们眼中的期盼与信任,林越的心中充满了信心。他坚信,只要上下一心,众志成城,凭借着先进的武器装备、完善的战略部署和民心所向的优势,一定能够平定内乱,抵御外侮,重现大明的辉煌。
春风吹拂着他的衣袍,猎猎作响。林越的目光望向西方,那里,是北伐大军即将奔赴的战场,是大明复兴的希望之地。他握紧了拳头,心中默念:李自成,陕西,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