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尚未散尽,青石镇的老街已弥漫着不同寻常的躁动。王老五蹲在自家杂货铺门槛上,吧嗒着旱烟袋,眼神警惕地瞟向巷口——那里聚集着十几个手持锄头的村民,领头的正是镇上有名的“热心肠”刘老四。
“听说了吗?新来的赵书记要把咱们后山的林子都砍了卖钱!”
“可不是嘛,李寡妇家的宅基地都被划成开发区了,这还有王法吗?”
“走!找姓赵的评理去!”
嘈杂声浪中,茶馆二楼的雕花窗棂悄然推开一条缝。金丝眼镜后的眼睛扫过躁动的人群,嘴角勾起若有若无的弧度。张万霖慢条斯理地将茶杯凑到唇边,碧螺春的清香氤氲了他眼底的算计——这位青石镇最有名的乡绅,此刻正欣赏着自己亲手导演的好戏。
“张老爷,您这招‘借刀杀人’可真是高妙。”心腹管家老李佝偻着身子,将一叠银元轻轻推到八仙桌上。阳光透过窗棂,在银币边缘镀上诡谲的金边。
张万霖用象牙烟杆轻叩桌面,镜片后的目光闪烁不定:“赵烈?哼,不过是省里下来镀金的愣头青。”他捻着山羊胡冷笑,“狼?在我这青石镇,再凶的狼也得给我盘着。”这位以“机智善变”闻名的乡绅,深谙操纵人心的诀窍——只需在刘老四这样的刺头耳边嘀咕几句“后山卖地款被私吞”,再给李寡妇塞两匹花布暗示“宅基地要被强占”,便能让老实巴交的村民变成冲锋陷阵的棋子。
三天前村委会的公告栏前,张万霖曾与赵烈有过短暂交锋。当那位“狼系”书记拍着胸脯保证“集体资产一分都不会少”时,他笑得像尊弥勒佛:“赵书记年轻有为,我们这些老朽自当鼎力支持。”转身却让账房先生连夜伪造了“林地转让协议”,又差人用红漆在村口墙上刷下“贪官赵烈,强占民宅地”的标语。
此刻他望着楼下越聚越多的村民,手指在桌面上敲出轻快的节奏。这正是他想要的效果——既不用亲自下场,又能借村民的怒火逼走那个碍眼的书记。至于真相?在青石镇,他张万霖说的话就是真相。
镇卫生院的消毒水气味中,会计周正明正用颤抖的手指将一叠照片塞进信封。玻璃窗映出他蜡黄的脸,喉结神经质般滚动着。三天前深夜,张万霖的管家塞给他一个沉甸甸的布包,里面的金条晃得他睁不开眼,还有一张写着“识时务者为俊杰”的字条。
“周会计,这赵书记可是省里派来的。”妻子抱着哭闹的孩子,声音里满是担忧。药罐在煤炉上咕嘟作响,冒出苦涩的蒸汽。
周正明猛地将信封塞进公文包,眼底闪过毒蛇般的阴狠:“省里又怎样?”他想起赵烈清理集体账目时,自己那些虚报冒领的单据差点被翻出来的惊险。此刻桌上摊着的“举报材料”里,既有他伪造的“受贿记录”,也有偷拍到的赵烈与女大学生谈话的照片——当然,照片被巧妙地裁剪过,删掉了旁边的村主任。
“毒蛇”一旦亮出獠牙,便不会轻易收回。周正明咬咬牙,将信封投入绿色邮筒时,仿佛看见赵烈被撤职查办的落魄模样。他没注意到,巷口修鞋摊的老头正用锥子在鞋底划出奇怪的符号——那是赵烈建立的村民信息网在传递消息。
村委会的铁门被撞开时,赵烈正带着两委班子核对退耕还林的亩数。这位“勇敢自信”的书记抄起桌上的开山刀,却被老支书死死拉住:“老赵!不能激化矛盾!”
“让开!”赵烈双目赤红,刀背重重砸在桌上,震得搪瓷缸跳起老高。他可以容忍村民的误解,却不能看着刚清理出来的集体资产再次被侵占。当刘老四挥着锄头砸向公示栏时,他突然想起钟省长临别时的叮嘱:“基层治理要刚柔并济,有时候退一步比冲上去更需要勇气。”
“都给我住手!”一声暴喝让喧闹的院子瞬间安静。赵烈扯开衬衫,露出左肩狰狞的伤疤——那是在边境缉毒时留下的纪念。“想看证据是吗?跟我来!”他大步走向库房,身后跟着半信半疑的村民。
当锈迹斑斑的铁皮柜被打开,里面整整齐齐码放着历届村干部侵吞集体资产的账本时,人群中发出阵阵惊呼。赵烈抓起账本摔在石磨上:“张万霖每年从集体林场拿走五十方木材,周会计虚报冒领补贴三万六——这些,才是你们该讨的公道!”
阳光穿透云层照进库房,照亮账本上密密麻麻的黑手印。刘老四手中的锄头“哐当”落地,李寡妇突然想起张万霖管家塞给她花布时躲闪的眼神。
就在村民们面面相觑时,镇政府的吉普车突然停在村委会门口。王秘书脸色凝重地走进来,将一份文件拍在赵烈面前:“赵书记,县纪委收到举报,说你……”
纸上“收受贿赂”“作风不正”的字眼刺得人眼睛生疼。赵烈捏紧拳头,指节泛白——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那些伪造的“受贿记录”旁,赫然贴着他与女大学生讨论电商助农的照片,只是照片角度刁钻得像是情人私会。
“毒蛇!”老支书气得浑身发抖,拐杖在地上戳出深深的凹痕。他看着那些“证据”,突然想起三天前周会计鬼鬼祟祟地在办公室外徘徊。
赵烈猛地转身看向卫生院方向,那里正有个鬼祟的身影缩回墙后。他抓起桌上的开山刀,刀鞘重重磕在门槛上:“想咬我?得看看自己有没有那个牙口!”这位“坚韧不拔”的书记此刻眼神锐利如鹰,他知道真正的较量现在才开始——不仅要驱散眼前的迷雾,更要揪出幕后操纵的黑手。
夕阳西下时,村委会的灯光彻夜未熄。赵烈在电话里向我汇报情况,听筒里传来省长沉稳的声音:“我给你派的‘猎蛇犬’明天就到。记住,狼不仅要会冲锋,更要懂得怎么捕猎。”
挂掉电话,赵烈望着墙上的《青石镇发展规划图》,手指重重戳在标注着“集体林场”的位置。月光透过窗棂,在他坚毅的面庞上投下明暗交错的光影——这场“狐蛇”与“狼”的较量,显然才刚刚拉开序幕。而远在省城的我,办公桌上正摊着一份特殊的名单,标题赫然写着:“青石镇重点人物监控表”,张万霖和周正明的名字被红笔圈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