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时分的指挥部帐篷里,将军大衣随意搭在椅背上,指节因用力捏着卫星云图而泛白。电子屏上跳动的红外监测图像像块被烧得发黑的烙铁,十几个醒目的红点在墨绿色的林区轮廓里诡异地闪烁——那是昨夜西风骤起后,在火场西北翼死灰复燃的余烬群。
“风速每秒6米,相对湿度23%。”气象助理的声音带着熬夜后的沙哑,“根据省
台最新数据,未来48小时无有效降水。” 钟长河突然将云图摔在桌面上,玻璃杯里的冷茶溅出褐色的弧线。这个以雷厉风行着称的新任省长,此刻眼中翻涌着比山火更灼人的怒意:“把防火办主任给我叫来!”他扯开衬衫领口,喉结滚动着补充道,“不,让所有地市的应急局长现在都到前线指挥部来!”
当各级官员踩着晨露赶到时,正撞见将一沓火场巡查记录甩在会议桌上。泛黄的纸页间,密密麻麻的红色批注像一道道血痕:“3月15日14时,鹰嘴崖区域未按规定开挖防火隔离带”、“3月16日晚班巡查人员擅自离岗2小时”、“红外监测设备故障报修后72小时未处理”。
“以为把明火扑灭就万事大吉了?”钟长河抓起一份报告狠狠拍在桌上,纸张边缘割破了手指也浑然不觉,“这些复燃点距离居民区最近的只有1.2公里!现在每一个烟点都是吐着信子的毒蛇,在你们眼皮底下盘着!”
地图上被红笔圈出的复燃区开始蔓延,像某种恶性肿瘤在绿色的肌体上扩散。钟长河突然拔出警卫员腰间的匕首,在摊开的防火预案上划出一道弧线:“从现在起,执行‘锦衣卫’式排查!我要每平方米土地都有三双眼睛盯着!”
这个比喻让在场所有人脊背发凉。谁都知道这位“改革者”省长最推崇明代锦衣卫的侦查体系,此刻他要求的显然不是普通的巡查——无人机编队升空时旋翼搅动着晨雾,三百架带着热成像仪的飞行器在火场上方织成密不透风的天网;地面上,五千名从各市县抽调的应急队员肩并肩推进,黄色防火服组成的人墙像移动的长城,连烧焦的树洞里都要用测温仪反复探查。
在鹰嘴崖复燃点,消防员李建国正跪在焦黑的土地上,用树枝拨开半尺厚的灰烬。手套早已被高温烫出焦洞,露出的手腕被火星燎出细密的水泡。当他摸到一块发烫的岩石时,突然感觉脚下传来轻微的震动——那是余烬在土层下燃烧的闷响。
“快后退!”钟长河猛地推开身边的年轻队员,下一秒,直径三米的地面突然塌陷,暗红色的火舌裹挟着浓烟喷涌而出。李建国的防火服后背瞬间鼓起焦黑的气泡,但他还是死死拽住差点坠入火坑的新人,直到增援的灭火弹在塌陷区炸出白色的烟幕。
这样的惊险场景在火场各处同时上演。钟长河乘坐的直升机掠过火场时,下方黄色的人潮正沿着等高线呈梯队推进。他通过机载电台调阅实时数据:每平方公里部署12名排查人员,配备红外测温仪、灭火弹和防火拖把;每个小组携带北斗定位终端,发现烟点后15分钟内必须完成处置并上传现场视频。
“报告省长,发现深层燃烧点!”耳机里传来前线指挥员的呼喊。命令直升机降低高度,透过舷窗看见三个消防员正趴在地上,将金属探测仪插进裂缝。当仪器发出尖锐的蜂鸣时,他们立刻用防火沙覆盖,再压上沉重的防火毯,最后在四周挖出两米深的隔离沟。
“把无人机航拍图调出来对比。”指着电子屏上的热力图,“看到这些呈线性分布的热点了吗?像不像毒蛇爬行的轨迹?”他突然提高音量,“告诉所有排查人员,遇到这种情况立刻汇报,这可能是地下腐殖层形成的过火通道!”
夜幕降临时,依然站在指挥部的电子沙盘前。实时传输的监测数据在弧形屏幕上流动,像某种神秘的生命体征图谱。当最后一个红色热点变成代表安全的绿色时,东方天际已泛起鱼肚白。钟长河摘下老花镜揉着酸胀的眼眶,这才发现指关节上的伤口不知何时已经结痂。
“省长,该休息了。”警卫员递来热毛巾,发现他制服第二颗纽扣已经在昨夜的指挥中被火星燎成了焦黑色。
摆摆手,目光却被沙盘角落里的标记吸引——那里插着面小小的红旗,代表着今天凌晨新发现的复燃点。这个位置在三天前的巡查记录里,赫然标注着“已彻底熄灭”。他突然抓起红色记号笔,在沙盘边缘写下一行字:“永远不要相信灰烬。”
当晨曦穿过帐篷缝隙照在这句话上时,正对着全省应急系统视频会议的镜头讲话。他身后的电子屏上,密密麻麻的排查数据还在滚动更新:累计排查面积1200平方公里,清理烟点2376处,开挖防火隔离带42公里。
“现在不是庆功的时候。”他的声音透过电波传遍全省十七个地市,“只要还有一个火星没熄灭,我们就都是坐在火山口上的人。告诉所有一线人员,从今天起,每天三次全员核酸检测,所有排查人员必须两人一组,配备军用级北斗定位终端——我要知道每个人每分每秒的位置!”
帐篷外传来直升机的轰鸣,新一批增援部队正陆续抵达。望着窗外掠过的机群,突然想起昨夜在火场边缘看到的景象:被烧焦的松树残骸像无数高举的黑色手臂,而在那些狰狞的枝干间,几株山桃正顶着焦黑的树皮,倔强地冒出粉红的花苞。
“通知后勤部门,”他转身对秘书吩咐道,“给每个排查小组配备急救包时,多带几瓶烧伤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