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层的空气灼热而沉重。
门后是一条向下倾斜的金属走廊，两侧墙壁镶嵌着发光的橙色晶体，释放着肉眼可见的热浪。地面微微震动，深处传来低沉的轰鸣，像有什么巨大的机器在运转。
“地热能量提取装置。”苏婉清用手持测温仪对准墙壁，“表面温度六十五摄氏度。再往里走，可能会超过一百度。”
“人能承受吗？”一名队员问。
“正常人不行。”冷凝看向唐晓柔，“但她可以。”
唐晓柔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不是热的，是某种共鸣带来的生理反应。她口袋里的源细胞样本小瓶烫得像块烙铁。
“它在呼唤。”她轻声说，“很强烈……很悲伤。”
“悲伤？”
“嗯。”唐晓柔闭上眼睛，“像在哭。”
刘子阳示意队伍保持警戒，沿着走廊前进。
走廊呈螺旋状向下延伸，坡度很陡。热浪越来越强，连呼吸都感觉灼烧肺部。两名队员开始咳嗽，苏婉清从背包里拿出简易呼吸面罩分发。
“只能撑二十分钟。”她说。
“够了。”
下行了大约五十米，前方出现一道圆弧形的门。
门由某种银灰色金属铸造，表面光滑如镜，没有任何把手或锁孔。中央位置刻着一个复杂的符号——三枚交叠的叶片，叶片脉络里流淌着淡淡的橙光。
“能量认证门。”苏婉清靠近观察，“需要特定的生命磁场才能打开。”
“我来。”唐晓柔上前。
她把手贴在门上。
门上的叶片符号骤然亮起，橙光大盛。唐晓柔身体微微一颤，像是被电流击中，但她没有松手。源细胞样本小瓶在她口袋里剧烈震动，发出细微的嗡鸣。
金属门开始溶解。
不是打开，是真的溶解——从中央向四周化开，露出一个直径两米的圆形通道。通道内壁同样流淌着橙光，深处传来更强烈的能量波动。
“走。”刘子阳率先踏入。
通道很短，只有十米。
尽头豁然开朗。
这是一个巨大的球形空间，直径超过百米。空间的中央悬浮着一个炽热的橙色光球，直径约二十米，表面流淌着熔岩般的纹路。光球下方连接着无数粗壮的管道，管道深入地面，抽取着地热能量。
整个球形空间的墙壁布满了蜂巢状的结构，每个“蜂巢”里都存放着东西——
是种子。
成千上万的种子样本，封装在透明的晶体容器中，在橙色光芒映照下闪烁着奇异的光泽。
“种子库……”苏婉清喃喃道，“原来在这里。”
“不是说在第五层吗？”冷凝皱眉。
“第五层是普通种子库。”一个声音从上方传来。
众人抬头。
球形空间的顶部有一个环形平台，平台边缘站着一个人。
李维。
他穿着白色实验袍，戴着金丝眼镜，手里端着一杯红酒，正俯视着他们，脸上带着从容的微笑。
“第五层存放的是即将分发的改良种子。”李维晃了晃酒杯，“而这里，是‘母种库’——所有改良品种的原始基因样本，都在这些蜂巢里。”
“包括病毒样本？”刘子阳举枪瞄准。
“包括。”李维坦然承认，“不过你们来晚了。病毒母株已经在三小时前，通过地下管道运往备用机场。现在应该……已经起飞了。”
刘子阳看向苏婉清。
苏婉清快速操作平板，脸色一沉。
“热信号追踪显示，确实有一个高速移动的目标正在远离这片区域。速度……是飞机。”
“你看，我没说谎。”李维喝了口酒，“但别着急，我给你们准备了别的礼物。”
他按下平台上的一个按钮。
球形空间震动起来。
那些蜂巢状的容器开始旋转、重组，墙壁像魔方一样转动。几秒钟后，一条新的通道在墙壁上打开，通道内传出机械运转的轰鸣。
“那是什么？”唐晓柔问。
“是我的毕生心血。”李维眼神狂热，“‘盖亚之种’计划的核心——生命能量转化装置。”
通道内，一个巨大的机械结构缓缓移出。
那是一个由金属、晶体和活体植物组织混合构成的怪诞造物。主体是一个圆柱形的透明培养舱，舱内充满绿色液体，液体中浸泡着一个人形——
不，不是完整的人。
是半个身体。
从腰部往上，是一个中年男人的上半身，皮肤苍白，双目紧闭。腰部以下连接着密密麻麻的植物根系，根系扎进培养舱底部的营养基质，像树根一样盘根错节。
男人的胸口嵌着一颗橙色的晶体，晶体与中央的橙色光球之间有一条细细的能量光束连接。
“那是……”苏婉清声音发颤。
“我的老师，陈远山博士。”李维的语气带着崇拜，“三十年前，‘盖亚之种’项目的首席科学家。也是第一个成功将人体细胞与源细胞融合的先驱。”
“源细胞？”刘子阳捕捉到关键词。
“就是你们手里那个小瓶里的东西。”李维看向唐晓柔的口袋，“远古文明遗留的生命密码，能够与地球能量场共鸣的神奇细胞。陈老师发现了它，研究了它，最后……融入了它。”
他张开双臂。
“但他太保守了！他只想用源细胞治疗疾病、延长寿命。而我看到了更伟大的可能——用源细胞改造人类，让人类与植物共生，成为真正的‘地球之子’！”
“所以你拿活人做实验？”刘子阳冷声问。
“是进化！”李维提高音量，“看看第六层那些失败品？他们是自愿的！他们相信我的理念，愿意为人类的未来献身！”
“那你为什么躲在后面？”
李维表情一僵。
“我……我需要确保计划成功。”他辩解，“等我完成最终调试，我也会接受改造。到时候，我将成为新人类的领袖——”
“够了。”刘子阳打断他，“把病毒母株的降落坐标交出来。”
“不可能。”李维摇头，“‘方舟计划’必须实施。人类需要这场净化，淘汰那些只知道消耗资源的废物。只有活下来的精英，才配享用地球最后的资源。”
“你疯了。”
“我是清醒的！”李维怒吼，“你们这些被旧道德束缚的可怜虫，根本不懂！”
他突然按下另一个按钮。
培养舱内的陈远山博士猛地睁开眼睛。
那双眼睛是绿色的，瞳孔里倒映着植物脉络的纹路。他张开嘴，发出非人的嘶吼，声音像是风穿过树林，又像是根茎破土而出的摩擦声。
连接胸口的橙色晶体爆发出刺眼光芒。
中央的橙色光球剧烈波动，能量如潮水般涌向培养舱。陈远山的身体开始膨胀，皮肤下钻出嫩芽，头发化作藤蔓，手臂上绽开鲜花。
“老师，请为我们的理想而战吧！”李维狂热地喊道。
陈远山——或者说那具植物与人体融合的怪物——挣破了培养舱。
绿色液体四溅。
他落在地上，根系扎进金属地板，疯狂吸收着地热能量。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长，三米、五米、十米……最终变成一个高达十五米的巨人，全身覆盖着树皮般的甲壳，手臂化作粗壮的藤蔓，头顶盛开着一朵直径两米的巨大花朵。
花朵中央，露出一张模糊的人脸。
是陈远山痛苦的表情。
“老师……还很痛苦。”唐晓柔忽然说，“我能感觉到……他在求救。”
“他已经和源细胞完全融合了。”苏婉清分析数据，“但融合过程出了错，他的意识被囚禁在植物躯体里，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
“能救他吗？”
“只能解脱他。”
巨人发出咆哮。
一条藤蔓手臂横扫而来，带着破风声。
“散开！”
队伍分散躲避。
藤蔓砸在地面，金属地板凹陷。另一条藤蔓从侧面袭来，目标直指唐晓柔——准确说，是她口袋里的源细胞样本。
“它想要这个！”唐晓柔翻滚躲开。
刘子阳连续射击。
子弹打在树皮甲壳上，只留下浅痕。
“弱点在哪里？”他喊。
“胸口那枚晶体！”苏婉清指着巨人胸口嵌入的橙色晶体，“那是能量连接点，也是控制中枢！”
“掩护我！”
刘子阳冲向巨人。
两名队员火力全开，吸引巨人注意力。冷凝绕到侧面，扔出几枚电磁脉冲手雷。手雷爆炸，干扰了巨人周围的能量场，它动作一滞。
就这一瞬间。
刘子阳跃起，踩在巨人膝盖的凸起处，借力再跳，匕首刺向胸口晶体。
匕首尖端触到晶体的瞬间——
橙色光芒爆发。
强烈的能量冲击将刘子阳震飞，重重撞在墙壁上。他感到肋骨至少断了两根，口腔里满是血腥味。
“子阳哥！”唐晓柔想冲过来。
“别过来！”
巨人转过身，花朵中央的人脸扭曲着，藤蔓手臂再次挥来。
这次更快。
刘子阳勉强翻滚，藤蔓擦过背部，作战服撕裂，皮肤上留下一道灼烧般的血痕。
“不行……强度太高。”他咳出口血。
“用源细胞！”苏婉清突然喊道，“晓柔，源细胞样本能共鸣能量场！也许可以干扰晶体的控制！”
唐晓柔一愣，随即掏出小瓶。
小瓶在她手中剧烈震动，橙光透过玻璃壁闪烁。
“我……我该怎么做？”
“感受它！引导它！”
唐晓柔闭上眼睛。
她想起父亲笔记里的那句话：“生命之钥，在于共振。”
她放松身体，让意识沉入那种奇妙的感应状态。她能“看见”——不是用眼睛，而是用某种更深层的感知——整个球形空间的能量流动。
中央的橙色光球是源头。
巨人胸口的晶体是节点。
而她手中的源细胞样本，是……钥匙。
“我懂了。”
她睁开眼睛，拧开小瓶的盖子。
瓶口逸散出淡淡的橙色光点，像萤火虫一样飘向巨人。光点触及巨人身体的瞬间，那些植物组织开始颤抖，生长速度变慢，甚至出现逆向收缩。
巨人发出痛苦的吼叫。
花朵中央的人脸，陈远山的表情突然清晰了一瞬。
那是一个充满感激的眼神。
“老师……”唐晓柔流泪了，“请安息吧。”
更多的光点涌出。
巨人胸口晶体的光芒开始明灭不定。
“就是现在！”苏婉清喊。
刘子阳咬牙起身。
断骨刺进肺部的剧痛让他眼前发黑，但他还是冲了出去。这次他没有用匕首，而是用拳头——灌注了全身力量，狠狠砸在那枚晶体上。
拳头接触晶体的瞬间。
抗体能力自动激发。
他体内的特殊细胞与源细胞能量产生共鸣，拳头表面浮现出淡淡的橙金色光芒。
晶体碎裂。
不是物理性的碎裂，而是能量结构瓦解。它像玻璃一样裂成无数碎片，每一片都在空中化为光点消散。
巨人的动作戛然而止。
庞大的植物躯体开始枯萎、崩解。树皮剥落，藤蔓干枯，花朵凋零。短短几秒钟，十五米的巨人化作一堆枯枝败叶。
枯叶堆中央，躺着陈远山博士的上半身。
他已经恢复人类模样，皮肤苍白但安详，眼睛闭着，嘴角带着一丝解脱的微笑。
“老师……”李维在平台上呆住了。
刘子阳单膝跪地，大口喘气。
断骨的疼痛越来越强烈，每一次呼吸都像刀割。抗体在加速修复，但他能感觉到，这次伤得太重，修复速度跟不上。
“还没结束。”他强行站起，“李维，坐标。”
李维看着他，突然笑了。
那笑容扭曲而疯狂。
“你以为赢了？”他摇头，“不，你们输了。因为病毒母株已经起飞，你们追不上了。而且……”
他指了指球形空间顶部的某个装置。
“这里装满了烈性炸药，足够把整个基地连同地热能源核心一起炸上天。炸药起爆器连接着我的生命体征——如果我死了，或者心跳停止超过三十秒，它就会引爆。”
“你也要死。”冷凝冷声说。
“我当然会死。”李维坦然，“但我死后，爆炸会引发地热井喷发，这座火山会苏醒。到时候，整个区域都会被岩浆覆盖，所有的证据、所有的种子、所有的研究资料……都会消失。”
他张开双臂。
“而我的理想，会随着病毒扩散到全世界。十年后，当人类在粮食危机中挣扎时，会有人想起我的名字。他们会明白，我是对的！”
“疯子。”一名队员低骂。
“也许是。”李维看向唐晓柔，“但小姑娘，你知道吗？你手里的源细胞样本，其实是你母亲留给你的。”
唐晓柔浑身一颤。
“你……你说什么？”
“你母亲，林晚秋，曾经是陈老师的研究助手。”李维露出回忆的表情，“三十年前，她和陈老师一起发现了源细胞。但她太软弱了，害怕这种力量被滥用，偷偷藏起了一份样本。”
“后来呢？”
“后来她死了。”李维轻描淡写，“难产。但死前她把样本托付给了唐怀山，也就是你父亲。唐怀山把它封存起来，直到最近才被你找到。”
唐晓柔握紧小瓶，眼泪止不住地流。
“所以……妈妈她……”
“她是个理想主义者，和你父亲一样。”李维叹息，“但他们不懂，伟大的进步必须付出代价。”
他话锋一转。
“不过现在，该结束了。”
李维从怀里掏出一个注射器，针筒里是绿色的液体。
“改良版活化剂。”他说，“注射后，我会在三十秒内植物化，然后死亡。心跳停止，起爆器启动。你们还有……大概一分钟时间逃跑。”
他毫不犹豫地把针头扎进脖子。
推入液体。
“不！”苏婉清想冲上去。
但太晚了。
李维的身体开始变化。皮肤变绿，四肢僵直，眼球里长出细小的叶片。他张开嘴，似乎想说什么，但发出的只有枝叶摩擦的沙沙声。
十秒。
他的心跳监测仪发出刺耳的警报。
二十秒。
他彻底变成了一尊植物雕塑。
三十秒。
心跳停止。
球形空间顶部的装置亮起红光，发出冰冷的电子音：“起爆程序启动。倒计时：六十、五十九、五十八……”
“跑！”
刘子阳吼道。
队伍冲向来的通道。
但通道口，金属门正在快速闭合。
“门要关了！”
“炸开它！”
队员扔出塑胶炸药。
爆炸。
门被炸开一个缺口，但不够大。
“一个一个过！”
冷凝率先钻过缺口，转身接应。唐晓柔、苏婉清、两名队员……
轮到刘子阳时，他刚弯下腰，突然剧烈咳嗽。
一口鲜血喷在地上。
“子阳哥！”唐晓柔想回来。
“别过来！”刘子阳撑着墙壁，“你们先走！”
“倒计时：三十、二十九、二十八……”
“队长，快啊！”队员焦急地喊。
刘子阳咬牙，准备钻过缺口。
就在这一秒——
天花板上，一个隐蔽的射击口突然打开。
里面伸出一支枪管。
不是普通的枪，是某种特制的发射器。
李维的声音通过广播响起——是提前录好的：
“刘子阳，你以为我真的会放过你吗？你是完美的抗体携带者，你的血液样本，可比病毒重要多了。”
枪口瞄准。
发射。
不是子弹，是一枚细长的针状弹头。
刘子阳想躲，但受伤的身体慢了半拍。
针状弹头击中他的右肩，深深嵌入。
弹头内部，某种墨绿色的液体瞬间注入他的血管。
“这是改良版活化剂与源细胞碎片的混合物。”李维的录音继续说，“它会强迫你的抗体全力运转，过度激活你的细胞。你会变成一个活着的能量源，然后……砰。”
刘子阳感到右肩传来灼烧般的剧痛。
那股墨绿色的液体在血管里疯狂扩散，所到之处，细胞像被点燃一样沸腾。他的抗体本能地反击，橙金色光芒从皮肤下透出，与绿色液体激烈对抗。
两股力量在他体内交战。
“呃啊——！”
他跪倒在地，全身肌肉痉挛。
“倒计时：十五、十四、十三……”
“队长！”冷凝想冲进来。
“别过来！”刘子阳怒吼，“带她们走！这是命令！”
“可是——”
“走！”
冷凝咬着牙，拽住还想往回冲的唐晓柔。
“晓柔，走！”
“不！子阳哥！”
队伍强行把唐晓柔拖出通道。
缺口外传来她撕心裂肺的哭喊。
球形空间里，只剩下刘子阳一个人。
他撑着地面，试图站起，但身体已经不听使唤。右肩的伤口开始异变——皮肤下鼓起一个个肉瘤，肉瘤表面裂开，长出细小的嫩芽。
活化剂在起作用。
而抗体在疯狂抵抗。
两股力量的冲突产生剧烈的痛苦，像是每一根神经都在被撕扯。他的意识开始模糊，视野里泛起绿色的光斑。
“倒计时：五、四……”
他突然想起钱卫国。
想起那个老人最后说的话：“活着回来。”
“对不起，钱叔。”他在心里说，“这次……可能做不到了。”
“三、二……”
但就在这一瞬间——
体内那股墨绿色液体，突然改变了性质。
不是被抗体消灭，而是……融合。
源细胞碎片与抗体产生了某种奇妙的共鸣。刘子阳感到身体深处，某个一直沉睡的东西被唤醒了。那不是抗体，是更深层的东西，像是刻在基因里的古老记忆。
眼前闪过破碎的画面。
远古的祭坛。
流淌的能量河。
还有无数人影，朝他跪拜。
“一。”
倒计时归零。
但没有爆炸。
顶部的起爆装置闪烁了几下，红光熄灭。电子音再次响起：“检测到高纯度生命能量场。安全协议激活，起爆程序中止。”
李维的录音发出最后一声难以置信的咒骂，然后彻底消失。
球形空间安静下来。
只有中央橙色光球平稳运转的嗡鸣。
刘子阳躺在地上，大口喘气。右肩的异变停止了，嫩芽枯萎脱落，伤口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但体内的战斗还在继续——源细胞碎片正在与抗体深度结合，产生某种未知的变化。
他感到力量在涌出。
但也感到生命在流逝。
抗体过度激活的代价，是细胞的加速衰老。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寿命正在被燃烧。
“得……出去……”
他艰难地爬向通道缺口。
爬出球形空间，回到螺旋走廊。每爬一步，都像在刀山上移动。身体里两股力量的对冲产生的高温，让他皮肤发红，汗水刚渗出就被蒸发。
终于爬回第六层的楼梯间。
门开着，队伍等在那里。
“队长！”队员冲过来扶他。
唐晓柔扑到他身边，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
“子阳哥……你怎么样……”
“还……死不了。”刘子阳挤出一个笑容，“但需要……尽快治疗。”
苏婉清检查他的伤口，脸色凝重。
“抗体在和某种外来物质融合。这个过程会产生巨大的能量负荷，你的身体撑不了多久。必须立刻进行血液透析和细胞稳定治疗。”
“基地里有医疗室吗？”冷凝问。
“第六层就有。但设备……”
“总比没有强。”
队员架起刘子阳，快速前往医疗区。
第六层的变异人已经全部倒下，像是失去了控制信号。医疗室里设备齐全，甚至有血液透析机。苏婉清和冷凝配合，迅速给刘子阳接上设备。
透析机运转。
墨绿色的液体被一点点过滤出来。
但苏婉清发现，那些源细胞碎片已经和刘子阳的抗体细胞完全结合，无法分离了。
“这意味着什么？”唐晓柔紧张地问。
“意味着……”苏婉清看着监测屏幕，“他的抗体正在进化。但进化方向未知，可能变强，也可能失控。”
屏幕上，刘子阳的生命体征剧烈波动。
心率时而飙升到两百，时而跌到四十。体温在三十九度和四十二度之间徘徊。抗体活性指数突破仪器量程，直接显示“超出测量范围”。
“清岚博士，”苏婉清通过卫星通讯呼叫林梦蝶，“我需要您的帮助。”
远在万里之外的实验室里，林梦蝶看着实时传输的数据，瞳孔收缩。
“这是……抗体与源细胞的共鸣反应。我在理论模型里推演过，但没想到真的会发生。”
“后果呢？”
“两种可能。”林梦蝶快速说，“第一种，抗体成功融合源细胞碎片，进化到新阶段，能力大幅提升，代价可能降低。第二种，融合失败，抗体崩溃，他会……”
她没说完。
但所有人都明白。
“我们能做什么？”
“维持生命体征，给抗体时间。”林梦蝶说，“这个过程只能靠他自己。但是……苏博士，你看看抗体活性的波动频率。”
苏婉清放大波形图。
“这个频率……好像在模仿某种信号。”
“对。这不是随机波动，是有规律的。”林梦蝶声音带着震惊，“它在尝试与地球磁场共振。如果成功……”
“如果成功会怎样？”
“我不知道。”林梦蝶诚实地说，“这已经超出我的认知范围了。”
医疗室里一片寂静。
只有仪器滴滴的声响。
刘子阳躺在床上，双眼紧闭，眉头紧锁，像是在做一场漫长而痛苦的梦。他的皮肤下，橙金色的光芒时隐时现，每一次闪烁，都带动整个房间的灯光明暗不定。
唐晓柔握着他的手，轻声说：“子阳哥，你说过要陪我一辈子的。你不能食言。”
元灵儿的声音从通讯器传来——她刚刚处理完第五层的病毒样本。
“队长怎么样？”
“情况不好。”冷凝汇报，“抗体在进化，生死一线。”
“我马上下来。”
“不。”苏婉清突然说，“灵儿，你们守住第五层种子库。创世纪虽然覆灭了，但可能有残党会来抢夺。这里……交给我们。”
沉默了几秒。
元灵儿的声音传来：“明白了。队长……拜托你们了。”
通讯结束。
医疗室里，时间一分一秒流逝。
刘子阳的呼吸越来越微弱。
但抗体活性的波动，却越来越规律。
就像一颗逐渐找到节奏的心脏。
苏婉清盯着屏幕，突然说：“你们看。”
波形图上，混乱的波动开始收敛，最终稳定在一个特定的频率上。那个频率与旁边地球磁场监测仪的读数，完美重合。
共振，成功了。
刘子阳的身体突然悬浮起来。
不是很高，离床面只有十厘米。橙金色的光芒从他每一个毛孔透出，在头顶汇聚成一团柔和的光晕。光晕中，隐约可见细密的纹路，像是某种古老的文字。
“这是……”唐晓柔睁大眼睛。
“抗体在重组他的能量结构。”苏婉清喃喃道，“不对……不是重组，是唤醒。他体内一直有这个东西，只是现在才被激活。”
悬浮持续了大约一分钟。
然后光芒收敛。
刘子阳缓缓落回床上。
呼吸平稳了。
心率正常了。
体温下降。
他睁开眼睛。
那双眼睛，瞳孔深处闪过一丝橙金色的光泽，但转瞬即逝。
“我……”他开口，声音沙哑，“我还活着？”
“子阳哥！”唐晓柔扑进他怀里。
刘子阳轻轻抱住她，看向其他人。
“我昏迷了多久？”
“二十三分钟。”苏婉清说，“感觉怎么样？”
刘子阳感受了一下身体。
断骨已经愈合，伤口消失。力量充沛得不可思议，五感敏锐到能听见走廊尽头水滴落地的声音。而最重要的是——
那种抗体透支生命的感觉，消失了。
不，不是消失。
是改变了。
他能感觉到，抗体与源细胞碎片融合后，产生了一种新的平衡。代价依然存在，但不是简单的寿命折损，而是……某种更深层的消耗。
像是灵魂的磨损。
“我没事。”他说，“而且……变强了。”
他坐起身，活动了一下肩膀。
动作流畅，毫无滞涩。
“抗体进化到了新阶段。”苏婉清把监测数据给他看，“具体能力还需要测试，但可以肯定的是，你现在的生命体征比受伤前还要健康。”
“病毒母株呢？”刘子阳问起正事。
“元灵儿已经销毁了第五层的所有病毒样本。”冷凝说，“但起飞的运输机……我们追不上了。”
刘子阳皱眉。
他看向窗外。
天边已经泛起鱼肚白。
黎明将至。
而一架满载毁灭的飞机，正飞向某个未知的目的地。
“不。”他忽然说，“还有办法。”
他闭上眼睛，集中精神。
新生的抗体能力，让他能感知到某种以前察觉不到的东西——能量流动的轨迹。就像唐晓柔能感应生命磁场，他现在能“看见”能量路径。
整个世界在他感知里，变成了一张由无数光流织成的网。
而在某条光流的末端，他“看”到了一架飞机。
飞机尾部喷出的热能，在能量网里留下清晰的痕迹，像一道划过夜空的流星。
“东南方向，距离三百七十公里，高度八千。”他报出坐标，“速度……每小时五百公里。”
苏婉清立刻操作平板，调出卫星地图。
“那个方向……最近的机场在邻国边境。创世纪在那里有合作的私人机场。”
“联系元灵儿。”刘子阳起身，“让她立刻带人前往拦截。我们随后就到。”
“你的身体——”
“已经好了。”刘子阳穿上新的作战服，“而且，我感觉到……这次进化，给了我新的能力。”
他伸出手。
掌心上方，空气微微扭曲。
不是能量护罩，是某种更精细的控制——他能让周围的能量场产生微小的偏移。
“具体能做什么，还需要测试。”他握紧拳头，“但现在，先解决病毒母株。”
队伍集结。
离开基地时，朝阳正好升起。
金色的阳光洒满雨林，昨夜的厮杀仿佛一场噩梦。但刘子阳知道，真正的战斗才刚刚开始。
抗体进化带来的新生力量，在他血管里奔涌。
而远方的天空中，那架载着灾难的飞机，正飞向黎明的尽头。
他抬头望天，眼神坚定。
“走吧。”
“去结束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