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偷跑出去!听韩公子说,你差点回不来这皇宫!”
鄯善黎跪坐在蒲团上,听着南宫阿姊的责备,她絮絮叨叨的,裙摆跟着她的动作微微发颤。
鄯善黎却只是微笑,仔细观察着南宫公主裙子上好看的镶金滚边云纹,阳光透过窗棱照下来,裙裾上的纹路越加显得光华璀璨,鄯善黎低头数着裙子上的云朵。
“一个,两个,十二……不对十四,十五……”她长长的睫毛盖住眼睑,在脸上留下一小片阴影。
“还笑!还笑!”南宫公主停下脚步,叹了口气,拿了一把戒尺,盯住鄯善黎:“看看这是什么?”
“戒尺。”鄯善黎吐了吐舌头,全然不害怕。
南宫公主将戒尺高高举起,“说!以后还出不出宫了?”
鄯善黎挪了挪屁|股,好让自己跪坐的舒服一些,呐呐道:“阿姊,好阿姊,秋蝉在这深宫里快憋闷死了。若是不让我出宫,还不如杀了奴婢呢!”
南宫公主面容严厉:“把手掌伸出来!”
“阿姊……”鄯善黎扭捏着,看看一旁的碧痕。
“公主,您就饶了秋蝉吧,她就这个小孩子脾性……”
“嗯?!”南宫公主瞪了碧痕一眼,吓得碧痕也不敢再说话,只得无奈地看向鄯善黎。
鄯善黎无奈地伸出手,又向后缩了缩,抬起头眼巴巴地看向南宫公主:“阿姊……”
“刷刷……”带着一股风声,南宫公主的戒尺打了下来。
吓得一旁的碧痕“啊……”一声惊呼,却不料只是轻轻打在蒲团之上。南宫公主将戒尺往鄯善黎面前一丢,气的不再讲话。
鄯善黎抬眼看看南宫公主,笑的更加没心没肺了,她从身后摸出一个香囊递给南宫公主,“阿姊,这是我买的安息香,对你的心口疼会有奇效。”
说着话,鄯善黎小心打开香囊,露出里面灰褐色地安息香,霎时间一股奇香盈满整个宫殿。
南宫公主回首看着那香囊,心中一暖,真是气也不是爱也不是。
她话语变得绵柔起来:“你跑到外面,就为了这一盒安息香?”
“嗯,是呀!”鄯善黎扬起纯真的笑脸,看南宫的表情缓和了些,又嘻嘻笑起来:“嗯……也不全是,秋蝉本来就爱玩嘛!”
南宫公主看着鄯善黎天真无邪的笑容,摇了摇头。
她看一眼碧痕和鹅黄,语气带着些许疲惫:“本宫心口不舒服,扶本宫回去焚香吧。”
这算是给了鄯善黎一个台阶,饶过了她。
碧痕朝着鄯善黎眨了眨眼,努了努嘴,那意思像在说,这样就原谅你了,真是命大!便跟着南宫公主去后堂伺候了。
鄯善黎跪坐在地上,腿脚有些发麻,一时竟起不来身。她低眸看着自己腿边的一米阳光出神。
一个高大的身影忽然挡住窗口的阳光,鄯善黎抬起头来,竟是韩嫣低头含笑在望着自己,那眼神清澈透亮。
“韩公子……”鄯善黎微笑着站起身来施礼,却不料腿脚酸麻,脚步不稳,微微欲倒,韩嫣忙过去扶,鄯善黎此刻距离他如此之近,近的已经似乎已在自己的怀中,韩嫣只觉得心跳骤停,呼吸急促……
“韩嫣!”
二人身后传来一声威严而又诧异的声音,将两个人震得一下子弹了开,韩嫣回过头,见胶东王刘彻正站在门廊的阳光里,金色的光晕照着他的眸子分外闪亮,他面色不改,韩嫣却已经心惊,鄯善黎是他不能爱也不敢爱的人,即便这般小心翼翼的接近,也让他似小鹿一般,惶恐而又有些兴奋。
“王爷……秋蝉腿脚麻了……”他像在辩解着什么,小心翼翼地藏起自己的真心。
“彻哥哥……”鄯善黎揉着自己酸疼的小腿,看到刘彻心下欢喜,忽而想到长公主陈阿娇那日的话,声音渐渐放缓了下来。
胶东王刘彻双眼光华闪动,盯住韩嫣,冷冷地说:“韩嫣,你来这里做什么?”
“昨天,在宫门外遇到秋蝉,怕她今日受罚,便来看看……”韩嫣尴尬地解释着,刘彻眉头一挑,用手扫了扫鼻尖,道:“没想到韩公子竟也学会关心别人了?”
“难道我平日里不够关心王爷吗?”韩嫣听闻此言,佯装生气,来掩饰自己的心虚。
刘彻双手背在身后,没有接话,只是意味深长地望向鄯善黎,眼中满是温柔的责备。
虽怒时而若笑,即嗔视而有情:“听说趁着阿姊不注意,你又偷跑出去?”
“嗯……”鄯善黎用右脚脚尖搓着地面,不好意思地承认了。
“呶,这个给你!”刘彻一只手拿到鄯善黎的面前,撒开攥紧的拳头,一块白玉嵌花玲珑腰牌便从掌中跳出,只以红绳牵引在刘彻的手中。
“以后拿着这个便可以自由出入宫廷了!”鄯善黎伸手捉住腰牌,胶东王刘彻顺势一拉,便将鄯善黎拉至自己怀中,另一只手搂紧鄯善黎,他望着韩嫣,笑道:“有些东西,本王可以与人分享,比如这个腰牌;但是有些东西,却绝不可以与人分享!你说对不对?”
阳光中,细微的尘埃在轻轻飞舞,那若有若无的男子气息飘散在鄯善黎的鼻尖,她甚至能听到刘彻那二十岁男子强有力的心跳声。
鄯善黎红了脸,推开刘彻,“彻哥哥不要这么小气,有什么东西是好朋友好兄弟不能一同分享的呢?”
韩嫣望着这个从小一块儿长大的好朋友,这一瞬,仿佛才发现,他不仅仅是自己的朋友,他更是未来的君王。想及此处,他垂下头来,手内把玩着两只黄金弹丸,发出咯楞咯楞的声响。
忽然,韩嫣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一般,呼出一口气:“王爷说的极是,微臣不敢和王爷抢!可是王爷若已经有了‘娇’色冠冕,那么‘黎’色冠冕你又要放在哪里呢?王爷若只将黎色冠冕放置而蒙尘却并不加珍视,请赎微臣绝不答应!”
刘彻回头看向韩嫣,眼中有惊诧之色,韩嫣向来没有这样和自己说过话,他一直吊儿郎当,没有正形,从小到大如此严肃地和自己说话还是第一次。
韩嫣抬起头看着刘彻的眼睛,强作镇定。
鄯善黎看看刘彻,又看看韩嫣,从未觉得这两人如此奇怪。
刘彻垂下眼睫,又抬起头,看到韩嫣仍旧在深深看着自己,眼中说不出的坚定。他只得晃了晃神,“本王去看阿姊。”
说完刘彻转身向后堂走去,鄯善黎忽然叫道:“彻哥哥!”
“什么事儿?”刘彻没有回头,他站在两步之遥,却让鄯善黎觉得远隔天边般,嘴里的话很难出口。
刘彻缓缓转过头来,棱角分明的脸上沉静如水,目光中却有些暖意。
“彻哥哥,秋蝉想请你帮个忙。”这是她第一次开口求人。
“你说。”刘彻立在那里,便是一道伟岸的风景,瘦削又坚毅的脸上刻满这个年龄的男子少有地成熟与练达,虽让人有种距离感,却又让人不会太过心生防备。
“能不能帮我找一个好的射箭师傅?”鄯善黎心虚起来,不自然地捏了捏裙角:“我……想去校场练习射箭。”
“明日本王叫从小教授我的师父来找你!”刘彻朗声答道,转过身,逃也似的快步去后堂看望南宫姊姊去了。
韩嫣把玩黄金弹丸的手心里满是湿冷的微汗,他咬着嘴唇,不敢看鄯善黎一眼,想去后堂打个招呼再走,终于还是没有挪动步子,只看着刘彻的背影,很久很久……
终于他对鄯善黎道:“我走了……”,他丢下这一句,便快步离开了玉堂殿,他要忘掉鄯善黎,忘掉这个淮南国的小翁主,也忘掉奴婢秋蝉,更要忘掉那整日溜出宫的野姑娘!
“韩公子……”鄯善黎目送韩嫣离去,竟发觉他有些落寞,这是从认识他以来所没见过的。
鄯善黎望着他寥落的背影,自言自语道:“今天两人真是奇怪!他们说的话自己好像懂了又好像什么都没听懂。皇宫内的人果然都是心思深沉,不像外面那般自在逍遥。”
鄯善黎像是赶走烦恼一样地摇了摇头,定了定心神,低下眸子把玩着手心里的白玉腰牌,喜不自胜,不知道霍去病此刻在干什么呢?是在刻苦准备三日后的比武吗?不知道三日后的比武他是否有胜算……
鄯善黎想到此处,不免有些担心,她一屁|股坐在蒲团之上,一只手掌托腮,一只手里捻着自己的发尾把玩,不会的,霍去病一定会取胜的!自己应该相信他才对!毕竟他的马术如此了得,一看就是下了苦功夫的,射箭也一定多加练习,不敢有丝毫懈怠,自己一定是多虑了。
想到他和自己一样是私生子,还有那些贵胄子弟奚落的嘴脸,鄯善黎不禁忧伤起来,若他知道自己已经帮他请了教授胶东王那一顶一地射箭师傅,是不是会高兴地跳起来呢?
鲜衣怒马少年郎的身影浮现在鄯善黎的脑海中,她嘴角的一抹笑容连自己都没有注意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