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声音脆玲玲的是个女声,聂壹颤抖着声音道:“女侠,手下留情,你听我说!”
鄯善黎怒不可遏,手下略微用力,生怕他耍什么花招:“你这汉奸,自己也是汉人却卖国求荣,还有什么话好说!”
聂壹带着哭腔,此刻刀架在脖子上却不敢摇头:“冤枉啊,女侠!听女侠声音,你也是汉人?”
“反正你也要做我的刀下之鬼,不妨告诉你!我是汉人,是南宫公主的陪嫁,虽身在匈奴,却心在汉廷,今日遇到你这汉奸,不顾同胞百姓的死活,就别怪我一刀结果了你!还有什么遗言你尽可以说,我这就送你上路!”
聂壹顿了顿,见鄯善黎来真的,这才缓缓道:“不瞒女侠,实则是你误会了!此番我聂壹前来,实是引君入瓮之计谋!我与大行令(主管外交的官员)王恢商量此计,就为一举歼灭匈奴!”
鄯善黎哪里肯信:“你简直是一派胡言!是怕死才编造出此番言论罢了!”
“不不不不!女侠听我说完!”聂壹顿了顿:“我聂壹乃是边境上的商人,本来边境上做买卖很赚钱,日子也还算过得去。但那帮可恶的匈奴人,却时常来边境烧杀抢掠,作为商贾的我不用说是赚钱了,有时候连本都得搭上!作为雁门人,我娘也在颠沛流离中病死!所以我早就恨透了匈奴,没有人比我更感同身受匈奴的贪婪本性!”
聂壹越说越激动,“正所谓位卑不敢忘国忧,我聂壹这才想到这个万全之策,已经奏报大行令王恢准许,待我从匈奴议定回到汉庭,就上报陛下派遣大军围剿入得马邑的匈奴大军,截断后路关门打狗,活捉单于,一举歼灭!就是不知道陛下常年苟安,是否有此胆色,能否准许此计!唉……若陛下胆小,大行令王恢也允诺他会召集边军狙击匈奴,就算不能全歼也要给他们一点厉害瞧瞧!”
鄯善黎冷笑一声,“虽说你此刻慷慨陈词,但刚才你不还说要取下马邑县令的脑袋!作为开城门的暗号!嗯?”
“如不如此说,又如何让狡诈的匈奴人信服?到时候只需要杀一匈奴人悬挂于城墙之上,匈奴大军距离遥远,又怎能发觉?!”
鄯善黎见聂壹对答如流,没有丝毫迟疑,似乎是胸中早有乾坤,不像是现编的谎话,但是此事涉及万千百姓的安危,鄯善黎还是不太敢相信,她顿在半空,许久没有说话。
“女侠!你也是条汉子,为了家国忍辱在此。能在这时候发现我这间谍,也实属不易,我聂壹很仰慕女侠!在此聂壹发誓我说的句句为真,若有半句虚言,叫我五马分尸,不得善终!我怀中有一信物,请女侠自取,便可相信!”
鄯善黎听罢,伸手从聂壹怀中掏出一物,竟是一盒安息香!不觉纳闷:“这如何算作信物?”
“这是大行令王恢让我带给南宫公主的香料,说万一此计谋不得匈奴的相信,便请我去找南宫阏氏帮忙,还告诉了在下一个秘密,那就是南宫公主有头痛的宿疾,只有这安息香可解!”
鄯善黎低头暗想,的确,除了皇宫内之人以及周遭高官,其余人并不知晓南宫公主的这个病症,更不知道安息香能够缓解,联系聂壹之前的话和他语气中的真诚,可信度还是很高的。权且信他!想到此处,鄯善黎慢慢放下了刀子。
聂壹这才回过头,见到鄯善黎一时惊为天人,语无伦次:“女……女侠……”
他喉头翻滚咽了一口唾液:“女侠放心!我……我聂壹决没骗你!”
鄯善黎点了点头,“你确定王恢会禀告当今陛下么!若是当今陛下,我想他会同意你的计策,出兵匈奴的!”
“何……何出此言?难道女侠在陛下身边待过?”
聂壹见鄯善黎如此笃定不禁猜测起她与当今陛下的关系来,此女貌若天人又是公主的陪嫁,想来定是曾在宫中待过的。
鄯善黎并未接话,聂壹的话让她想起那些渺远的往事,楼宇层层叠叠,水榭歌台像是南柯一梦,那时夜雨海棠味未干,倚床思君枉断肠……
鄯善黎晃了晃头,甩开了那些年少心事的思量,她从怀中摸出一块印玺,这是彻哥哥给她的唯一念想,此刻也该放下过往了,她将这块白玉印玺郑重放在聂壹的手心:“我也该为家国做些事情,请你将这块印玺交给陛下,陛下见此印玺一定会同意出兵!”
聂壹乃商人出身,什么样的美玉没有见过,却独独没见过这样洁白无暇的白玉,拿在手中摩挲,一股温润之感传来,再一翻面看只见底下密密麻麻手工刻印了无数的“念”字,应当是一枚定情之物,便抬眼看鄯善黎:“女侠,这印玺似乎是宫廷之物?”
“嗯!”鄯善黎轻轻答应,却让聂壹手中一哆嗦,难不成这是陛下的东西?但他不敢再问,只道:“女侠,这似乎是定情之物,太过珍贵,你还是留下吧!”
鄯善黎往回推了推印玺,淡淡道:“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又何惜区区印玺,为了拯救天下黎民,这又算得了什么呢!”
“女侠大义!聂壹绝不辜负女侠的信任!一定将此物交给大行令王大人,让他呈到陛下面前,此一役必成!”聂壹眼眶含泪,说罢将印玺小心揣入贴身的怀中。
鄯善黎也将安息香揣好,对聂壹道:“先生放心,安息香我会代为转交给南宫阏氏,你去面见汉家公主恐引起怀疑,还是由我代为转交更好,先生自己也要多多保重,此事必成!”
说完,鄯善黎插好腰刀便打算离开,聂壹望着鄯善黎的背影追问道:“还没问女侠姓名?”
走到门口的鄯善黎顿了顿,“不足挂齿……”便掀开毡帘,一股风雪卷进来,聂壹下意识用手挡了挡脸,以免风雪扑面,再抬眼望向门口,哪里还见到女侠的身影,真好似做梦一般。
聂壹掏出怀中白玉印玺,这才确定刚才的一切并不是梦,只是对刚刚翩若惊鸿的女侠又多了一丝欣赏和钦佩之情,揣好印玺疲倦的身躯倒在大毡上,心中决定更笃!
鄯善黎出了大帐,眼泪不争气地扑簌簌落下,若说将印玺送出一点不难过是假的,万水千山只有这一方小小的印章是对汉t廷对彻哥哥唯一的念想,多少日日夜夜曾拿出放在手心观瞧,那是自己一整个的青葱岁月啊……
娇小的身影慢慢蹲在不为人注意的大帐后面的雪地上,身体抽噎着,像一只无辜的小兔子。
待自己平复好心情,鄯善黎这才起身,朝着左谷蠡王的大帐走去,却被身后一双大手牢牢捉住,不觉做贼心虚,吓得尖叫一声,回头看伊稚斜正定定看着受惊的鄯善黎,眼神中带着疑惑:“你怕什么?”
“左……左谷蠡王,你突然从背后出现吓了我一跳!”
鄯善黎心脏怦怦直跳,不知道伊稚斜有没有发现自己刚才的踪迹。
“哦?你刚才不是早就回大帐了么?怎么会在这里出现?!嗯?”
鄯善黎眼神躲闪,支支吾吾:“哦,我一个人觉得无聊,便想出来赏雪,不料在此偶遇左谷蠡王,那个,刚……刚才我还遇到金日磾了呢!不信你可问他!”
鄯善黎料定金日磾是左屠耆王于单的人,左谷蠡王伊稚斜如此骄傲,与左屠耆王于单一直不和睦,又怎么会去问于单的手下这等小事呢,如此说不过是为了让伊稚斜更加信服而已,免得引起怀疑坏了汉廷灭匈的大计!
伊稚斜听闻金日磾这三个字,面色稍缓,却嗤笑一声道:“那个红发魔鬼?顽劣不堪!不过,你离那于单远点!”
鄯善黎见他吃醋,赶紧往这上面引,免得暴露自己与聂壹之事,傲娇道:“我与谁接触,是我的事,况且于单与我年龄相仿,也有许多共同话题!”
伊稚斜面色一沉,眼神中翻滚着铺天盖地的浓烈情绪:“你是嫌我老么!三十岁正是男子壮年,哪里是于单那种黄口小儿可比!不然你尽可以试试!”
鄯善黎双手背在身后,踢着脚下的白雪,专往伊稚斜心尖上扎,“可于单是大汗的儿子!未来的草原之主!”
左谷蠡王伊稚斜一下抽出腰刀抵在鄯善黎白皙的脖颈上,鄯善黎的话这次真的触碰到了他的逆鳞了,伊稚斜目光冷冽:“你一再践踏我伊稚斜对你的感情,我要杀了你!”
鄯善黎从没见伊稚斜如此生气的样子,他的双眼喷出的怒火像要将一切烧毁,手中的刀抵住鄯善黎的脖子,他的脸慢慢凑近鄯善黎的眼睛,那眼中带着一丝悲怆继而又被愤怒所掩盖!
他用覆了薄茧的指腹捏住鄯善黎的脸颊,一手捉紧刀柄按在上面,嘴唇抿得紧紧地:“你死定了!我告诉你!我伊稚斜是草原雄鹰,还没有一个人敢和我这么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