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壹的一封书简通过大行令王恢直抵汉武帝刘彻的面前,与此同时,另外一封颇有嘲讽意味的求亲书信也从匈奴王帐递了过来,两封信如同平地一声惊雷,惹起汉庭的一场激越的大辩论!
汉武帝刘彻见信立刻召集百官,众大臣云集未央宫,此刻端坐在大殿正中的刘彻意气风发,已经长成一个武功烈烈的伟岸男子,他将聂壹的信简和军臣单于的信一同丢给淳公公,由他宣读,自己则揉了揉发烫的太阳穴。
“都说说吧,你们有何看法?”刘彻目光沉静如水,内里却暗藏着汹涌的波涛。
王恢作为递交信件极力主战的臣子,耐不住先上前一步表态说:“为天下万千边民,微臣主张一战!在代郡(河北省蔚县)从前还是独立王国的时候,北方有强大的湖人部落,南方东方又收到晋国、燕国军队的牵制,边民还能够生存,种树耕田,仓库充实,匈奴不敢侵犯。而今以陛下的威望,四海统一,而匈奴不停地南下,侵犯国土,屠杀人民,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对于汉朝没有恐惧感,此次商人聂壹出了这样一个绝佳的计策,我以为应该对匈奴进行一次致命出击!”
御史大夫韩安国连连摆手,打断了大行令王恢的话:“万万不可!万万不可!当初,高皇帝(刘邦)曾经被围困平城,七天不进食,等到解围之后,率大军回到长安,并没有因此而愤怒,寻求报复。这是圣人的胸襟,以天下为重,不因私人怨恨而影响到国家的安全。所以才派娄敬前往匈奴,提议和解。到今天已经获得五世和平啊!而今更加不可以因为一个卑贱的商贾之人,坏了和亲大计!”
一众主和派朝臣纷纷附和韩安国,对王恢指指点点。
“就是就是啊!和亲不失为万全之计!”
“怎么能改变祖宗定下的规矩呢?!”
“难道王恢自觉比高祖还圣明不成!”
“可不是,我看是想拿功劳想疯了!王恢这才是对万民不负责任,置万民于水火!”
顶着重重压力,王恢扫了一眼汉武帝身后紧紧握住剑柄的年轻侍中,一声大吼震慑了其余的主和派!
“不然!高皇帝亲自临阵,身披坚甲,转战疆场近十年。所以不报复平城的羞辱,不是能力不足,而是要让天下人获得休养。而今边境不断传出警报,士兵死伤累累。而现在我汉庭多的是如同霍侍中这般精壮勇猛的将士,又为何不敢出击呢!微臣坚持认为应该顺势而为,采纳聂壹的计策,出兵匈奴!”
韩安国毫不相让,昂首指着王恢的鼻子:“大错特错!最高军事行动,是我们饱食而等待敌人饥饿,我们治理而等待敌人混乱,我们养精蓄锐而等待敌人精疲力尽。所以沙场交锋,击败对方主力,伐国攻城,摧毁对方守卫,不如静|坐不动,就使敌人疲惫,这才是圣人作战的方法!”
韩安国继续慷慨陈词:“而今我们轻率地发动突袭,长驱直入,很难收到成效。如果纵队前进,一旦接战,无法承受压力。如果数路大军齐肩并进,可能后续无力。推进太快,食粮供应也是难题;推进太慢,就不能捕捉机会,得不到战果。用不了一千里,我们就会人困马乏。这是《兵法》上说的:‘派出军队,送给敌人俘虏。’所以,我认为绝对不可以出击!”
汉武帝手心攥的紧紧的,他未料到朝堂之上的主和派竟然如此之多,又如此顽固不化,面对军臣单于显而易见的羞辱,一众朝臣竟然都是站在韩安国那一边的,他们不在乎聂壹的计策是否有效,只在乎维持现在表面的和平!
但是战端一开,的确兵连祸结,虽自己曾在姊姊和亲匈奴之时立下誓言,但真的不确定,此时是不是最好的出兵时机,万一失败,大汉边境将永无宁日!
眼见朝臣议论纷纷乱如飞蝇,刘彻此刻一个头比两个头都大!
大行令王恢见汉武帝踌躇难以决断,连忙走上前道:“我说的发动攻击,并不是发动深入敌人心脏的攻击,只是利用匈奴的贪婪,把他引到边境。然后我们利用伏兵在险要的地方构筑阵地,等到匈奴单于进入预定陷阱,伏兵四起攻击他。微臣认为,我们可以生擒单于,万无一失!”
“另外,我有一物,乃一故人托我交给陛下的,还请陛下定夺!”
王恢说完,将怀中丝帕包裹的白玉印章小心递给淳公公,淳公公呈给汉武帝刘彻。
百官不禁偷偷议论纷纷。
“王恢这是使用的什么招数?”
“故人?什么故人?”
“难道那东西是王恢的杀手锏?”
“不会吧!不过是本来要呈给陛下的东西而已,可能他已经语尽词穷了!”
刘彻抬眸看向递过来东西的淳公公,摆了摆手却并未抬头,只是示意淳公公打开,随着淳公公将丝帕缓缓展开显然也吃了一惊,赶忙放在汉武帝刘彻的桌案之上:“陛下!您还是好好看看吧……”
“什么东西,还需要我亲自……”
刘彻皱了皱眉,随着他抬眸将目光落在那枚白玉印章上之时,那些有关鄯善黎的回忆如同排山倒海般向他涌来,瞬间打湿了刘彻的眼眶,他紧握着白玉印章的手微微颤抖,竟一时说不出话来!
是啊,自己最亲爱的姊姊和最心爱的女人都身在匈奴了,自己又有什么理由再让这一切重演,鄯善黎的这枚印章不就是在告诫自己,不要再让如同他们一样的女子再次前往匈奴受到凌|辱吗!
刘彻此刻胸中血气翻腾,犹记得别离的山岗之上,自己如何痛彻心扉地发下誓言!
想到此,皇帝刘彻刚要宣布自己的决定,忽然韩安国的亲信博士狄山上前一步,大骂王恢:“千古罪人!你给陛下呈上什么东西来妖言惑众,万一咱们此战失败惹怒了匈奴,你想过后果吗?此战一开,天将大乱!你王恢承担的起吗?启禀陛下,当立刻将王恢斩首示众,以免他再出此下策!”
汉武帝此刻青筋暴起,正沉浸在思念的悲伤中无法自拔,见博士狄山如同跳梁小丑一般窜了出来,强压住心中怒火,沉声问道:“既然你主张斩首王恢,和亲为首,那么以你的本事能不能治理一个郡保证不受匈奴侵犯?!嗯?”
博士狄山未料到汉武帝会这么问自己,面露尴尬之色,颤巍巍回道:“回陛下,不能。”
汉武帝差点被他气笑了,接着在满朝官员面前再次问道:“那么治理一个县呢?”
博士狄山面露难色地摇了摇头,此刻就连韩安国都站不住,替他害臊起来,刚想上前替他开脱,却被汉武帝摆手压了下去,也只得垂手立在一旁,汉武帝抬起眼睛,目光烈烈地盯住博士狄山:“那一个边境站呢?”
博士狄山此刻已经吓得腿肚子转筋,两颊的汗珠刷刷地流了下来,他看了看朝着自己不断挤眉弄眼,怒气横生的韩安国,也只好硬着头皮糯糯答道:“回……回陛下,能……”
“好!那你便去吧!”
汉武帝刘彻大手一挥,侍中霍去病将这个早就看不顺眼的博士狄山连拖带拽地拖了下去,此刻狄山才觉得后悔,他一届文臣,哪里见过匈奴的阵仗,早就吓得要尿了裤子,直呼:“陛下开恩啊!陛下开恩啊!”
汉武帝无视博士狄山的叫喊,眼神犀利地看向座下的一众朝臣:“你们还有何异议?嗯?”
好一招杀鸡儆猴,此刻一众朝臣不再说话,都担心自己也会像博士狄山那般,被派去边境,有去无回啊!汉武帝刘彻趁热打铁,大手一挥:“此战打了!犯我强汉者,虽远必诛!”
淳公公在一旁也内心激越,从未见过汉武帝有如此霸气,如此开前人未有之先河,他知道,此战一开绝不是最后一战!有可能这只是对匈奴宣战的开端!曾经不可一世的匈奴人踏破长城,饮马黄河,将汉庭的尊严踩在脚下!而今刘彻却吹响了斗争匈奴的号角!
“命韩安国为护国将军(主帅),李广为骁骑将军,公孙贺为轻车将军,率兵二十九万在马邑截断匈奴退路,关门打狗!王恢为将屯将军,李息为材官将军,带兵三万,出高柳城从侧翼围堵匈奴的辎重部队!具体细节你们自行研讨,务必与商人聂壹配合,不要让匈奴的军臣单于有丝毫察觉!”
“微臣领命!!!”
几位将军的吼声响彻未央宫的大殿,刘彻仔细摩挲着手中温润如初的白玉印章,眼神却望着远方,思慕着那位故人……
“您又想她了?”
淳公公拍了拍汉武帝刘彻的背脊,帮他顺了顺气,刘彻的眼角含泪,却始终倔强的没有落下,他遥遥望着得令出征的将军们,在心头默默祈祷!
“阿黎,此战希望不要伤到你和姊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