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悠悠,岁月无声,孝期已满,退下丧服的鄯善黎看着靶场的猎骄靡正在布就的带领下练箭,他颇有少年于单的风姿,虽只有十一二岁的年纪,却已经能够百步穿杨。
不知道现在的于单在汉廷可好?曾经神采飞扬的少年如今却在汉廷安家了吧。
正思忖之间,猎骄靡远远蹦跳着跑来:“黎姐姐,我射箭射的如何?”
“不错!你这个年纪已经比大多数匈奴小王子射的好了!”
“那是自然,因为我苦练技艺,就是要保护黎姐姐和额娘啊,只是额娘……”猎骄靡说到此处,忽然停顿了下来,鄯善黎摸了摸他的头,看向远处高耸入云的山峰。
布就收了弓箭,拍了拍猎骄靡的背:“这孩子蛮重情义的,可惜南宫阏氏走的太早了,没有享到猎骄靡的福。”
“是啊……”鄯善黎鼻子一酸,别过脸去:“你们继续,我先回大帐了。”
身后传来傅父布就深深的叹息和猎骄靡弓弦振动的嗡嗡之声。
鄯善黎几乎按捺不住心中翻涌的思绪,刚奔到自己的大帐,却被中行说堵在大帐之内,他依旧一副笑眯眯的样子,摸了摸自己圆溜溜又光滑无比的下巴:“黎姑娘,一直不肯嫁给大汗是你最后的倔强么?难道以为你还会回到汉廷不成!莫不是觉得只要不嫁,就还是汉廷之人!”
“我的事不用你管!”鄯善黎想躲避中行说,却被中行说堵在前面。
“我中行说食人之禄,尽人之事,我还就偏要管!”中行说微微睁开半眯着的眼睛:“大汗说他已经等不及了,问你可愿意做他的大阏氏?”
“我不愿意!”鄯善黎回答的斩钉截铁。
中行说则笑容更胜:“我早猜到黎姑娘气节,绝不会屈服的。那么既然你不是大阏氏,放走飞将军李广还有大使张骞的事情是不是就该算算了?!我中行说之前真是小看了你,以为你一个女子断不会掀起多大的风浪来,早晚不过是草原汉子的玩物而已,啧啧……不料,你还真是成大事之人,两员大将都被你这个小小女子给放走了!!!”
中行说忽然目露凶光,眼中换上一副狠厉之色。
鄯善黎鄙夷地看向中行说:“我和你说不着!”
“哦,是么!现在可是今非昔比了呢!”中行说围着鄯善黎走了一圈,接着大笑:“可惜了,你这容华,却不与我中行说为伍。不过,我可曾警告过你可别小瞧了我!”
“我去找大汗说!”鄯善黎对这个阉人嗤之以鼻,一股厌恶之情从心底涌起,抬腿便走。
中行说则亦步亦趋地紧跟了上来,他似乎颇为胸有成竹:“这次大汗不会再庇护于你了!”
突然闯进伊稚斜大汗围帐的鄯善黎怔在原地,只见一个与自己容貌几乎一模一样的女子正搂着伊稚斜的肩膀在给他喂酒,她葱白指尖伸进伊稚斜的胸膛,伊稚斜趁机一把将她搂进怀中,那女子身娇体软好似胶缠着伊稚斜的身躯,言语柔顺娇嗔:“你好坏哦,大汗!”
中行说在鄯善黎身后悄声道:“这可是我苦寻三年多的成果——黎落,怎么样,长得足够像黎姑娘吧?这可是我送给大汗的最新礼物!”
伊稚斜大单于在看到鄯善黎的一瞬本能地将黎落推开,咳嗽两声正了正嗓音,略微尴尬地摸了摸自己的剑眉:“阿黎,你怎么来了?”
鄯善黎朗声道:“我是来问大汗,中行说可是奉大汗之命来对我兴师问罪?!”
伊稚斜垂眸看向面前的酒杯,杯中之物映照出黎落的绝美容颜,她娇笑着看向伊稚斜,眼中是不曾在鄯善黎身上见过的深情款款,伊稚斜大汗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他抬眸看向中行说:“没错,是我叫中行说问你,究竟要不要做我的大阏氏!”
“大汗,难道你不要人家了么?”黎落娇俏的脸上瞬间布满失落,晶莹的眸子泪光闪动,仿若梨花带雨,指尖却勾向伊稚斜粗糙的大手。
鄯善黎看着另一个自己在搔首弄姿,不觉头皮有些发麻:“我不愿意!一如以往一样!”
伊稚斜粗糙的手在酒杯上顿了顿,终于握住了黎落伸过来的指尖,他猛灌一口烈酒,掐住黎落朱红的唇,悉数灌进她的咽喉,眼神却挑衅一般看着鄯善黎,黎落咽下烈酒,卷舌舔了舔嘴唇,样子妖娆魅惑,接着轻轻在伊稚斜唇上印上一吻。
“看到了么,她是我调教好的姑娘,有你不曾给大汗的温柔!”中行说眯起眼,在鄯善黎身后吹着气,炫耀着自己的成绩:“大汗,既然黎姑娘不是大阏氏,那私放李广,助逃张骞,是否也该给个交代?!”
本想刺|激鄯善黎的伊稚斜看着鄯善黎无动于衷的表情,心如刀绞,三年的真情终究错付么?他发泄一般搂紧黎落的蛮腰,将她扯过来坐在自己的大腿上,一边用粗糙的大手把玩她的俏脸,一边眼神挑衅地看向鄯善黎:“难道你打定主意,在草原孤独终老么?”
“大汗,她长得好像人家哎……”
黎落充满爱意地抚摸着伊稚斜下巴上的胡茬,也随着伊稚斜的眼眸一同看向鄯善黎。
鄯善黎目沉如水:“即便我在草原孤独终老,我也会魂归长安!”
“魂归长安?我要你永生永世做我|草原人!”伊稚斜一把将黎落推开,站起身看向鄯善黎:“既然你打定主意孤独终老,不如去羊圈养羊去吧!”
“中行说,这便是我对她的惩罚!”
伊稚斜不知自己因何而如此愤怒,是她无动于衷的表情?是终究不肯屈服的姿态?还是自己始终不能得到她的心的愤懑?
“大汗,鄯善黎告辞。”
鄯善黎行了一礼,迈步向大帐外走去。
黎落从地上爬起,挽住伊稚斜的手臂:“大汗,你怎么这么生气?”
“你也滚!滚!!!”伊稚斜抽出自己的手臂,颓然坐回虎皮大毡上。
帐外日光刺眼,微风带着草香,鄯善黎竟有说不出的自由之感,南宫姊姊不在了,自己也不必在这继续委曲求全,天高地阔牧羊又何妨?
“没想到,你竟没有失落之感!”
身后中行说啧啧称奇:“随我去羊圈吧。同为汉人,此刻我怎的还有些为你感到悲伤了呢!”
“那就不必了。”
鄯善黎抻了抻腰身,努力向上够了够苍茫天穹,忽然天边一声枭叫,已经成为一只健壮雄鹰的踏雪呼啸而来,稳稳落在鄯善黎的肩头,脸颊贴了贴鄯善黎。
“哈?踏雪,你终于回来了?你都去了哪里?”鄯善黎抚摸着踏雪光洁的白色翎羽,喜不自禁。
“呦呵,真是奇迹,这踏雪都飞出去多久了,还以为找了野枭不会再回来了,竟然真的又找你来了!”中行说忍不住拍手,接着指了指前面的羊圈:“那边味大,我就不送你过去了,正好回去禀告大汗,踏雪回来了,不过此刻大汗想必在与黎落……咳咳……大概踏雪一事也不甚重要了呢!呵呵呵!”
鄯善黎一边抚摸着踏雪,一边简单地点了点头:“你去哪里野去了啊!你看你,羽毛又长出了许多,好像更强健了呢!你腿上是什么?”
飞回来的踏雪腿上绑缚着一段红绸,鄯善黎疑惑地摸了摸他那细细的鸟腿: “你是受伤了么?所以才那么久没有回来?这是……有人救了你吗?”
踏雪低头用喙点了点红绸,似乎在示意鄯善黎将它解开,鄯善黎小心翼翼地打开缠绕的红绸,这绸带更像是人头上的绑带,随着红绸渐渐展开,上面竟有猩黄的三个大字——霍、去、病!
“霍去病!!!”
鄯善黎笑容晏晏接着又有泪珠滚落,四方天地犹如旋转的幕布,在鄯善黎的面前快速闪过,渺远又清晰的回忆冲击着她的大脑:“真的是霍去病,他定是随卫青同来征战匈奴了么?踏雪,所以你是被霍去病所救么!你见过他对不对?”
苍鹰踏雪不会回答,它圆溜溜的眼睛转来转去,用头蹭了蹭鄯善黎,接着扑闪两下翅膀腾空飞去,两只宽大有力的翅膀有力地煽动着,激起一阵微风,接着它收敛起雪白的翅羽,直线下降,落在不远处的树枝上回眸看向鄯善黎。
“你是要我跟着你么?”
苍鹰踏雪枭叫一声,伸展开洁白的翅膀扑打着,鄯善黎忙跑着跟了上去,那苍鹰踏雪飞一段便会划过草间,停下来等待,在鄯善黎跟上后再直冲蓝天滑飞一段,如此往复。
鄯善黎跑的气喘吁吁直到一个山坡之上。
青草被山风吹起一层层青绿色的波浪,苍鹰踏雪腾空飞起向着太阳发出长啸……
山坡上凛冽的风吹的鄯善黎不禁瑟瑟发抖,天宽地阔,朵朵白云飘在无边无际的苍穹之上:“踏雪,你带我来这里到底要干什么?”
突然,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从一处草丛中传来,似乎那边有一道黑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