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郭解已经跑了?!”汉武帝刘彻摸了摸鼻尖,俯身看向跪在面前的中郎将郭照:“既然你的属下张冲已经去追了?万一追不到……”
“微臣已将花魁救回,交给了他的哥哥安抚,若陛下需要,微臣亲去追赶!”
郭照只觉背脊发凉,汗涔涔湿了衣襟,刘彻的目光好似能将他的灵魂穿透一般,纵使并没有抬头,也能感受到来自帝王的威压。
“好,很好!听你的禀告基本事情已经查明,我要你亲自将郭解捉拿归案,你,做得到么?!”刘彻的语调极其玩味,看着面前微微颤抖的郭照。
郭照眨了眨眼睛:“微臣定不辜负陛下的嘱托!亲自去追,定将逃犯捉拿归案!”
“好!很好!”刘彻挺直身躯,微微张口:“我怎么听说,郭解就是爱卿的亲生父亲,可是真的?”
郭照邦邦一个头磕在地上:“陛下英明神武,什么都瞒不过陛下的眼睛。逃亡的罪犯郭解的确是微臣的生身父亲,但微臣忠心不二,绝不会徇私枉法,更没有放走他,微臣到茂陵的时候郭解已经逃窜,此事陛下可问询花魁妍儿!”
“你急什么!”刘彻言语深深:“若不信爱卿,何必擢爱卿前去呢!没必要再问。只是你当真愿意亲自去捉拿自己的父亲么?”
郭照汗如雨下,只觉凉汗在脖颈后滚落:“回陛下,郭解既是家父,犯此大罪,微臣也为罪臣之子,与父亲同罪,感念陛下恩德,能派微臣亲去擒‘贼’,微臣怎能不感激涕零,戴罪立功以减轻罪责呢?!”
“好!你下去吧,朕等你的好消息。出去时候叫门外的张汤进来!”
汉武帝刘彻云淡风轻的一句话,却让郭照如坐针毡,却又不能表现出来,只得依命退出大殿,见廷尉张汤正在殿外侯旨,中郎将郭照匆匆与之见礼:“张大人,陛下宣您进殿。”
“哦。”张汤淡淡答应,抬步朝着大殿而去。
郭照忽然在身后叫住廷尉张汤:“张大人,陛下一会儿所言,可能涉及微臣,还想请张大人网开一面,为微臣美言几句,微臣日后定当报答大人今日之恩德!”
张汤并未回头,声音低沉,似是抬手捋了捋自己的胡须:“你应该知道,我张汤向来讲|法,不讲情!你求我,算是找错了人!我张汤一向秉公执法,又岂能在你身上坏了我一世清誉!”
“你!”郭照被噎的咽下一口唾沫,脖颈上青筋突突直跳:“好你个张汤,这么不讲情面,当初淮南王女刘陵又怎么说?我可是亲办此案的,别人不知道,我可知道你那点事,还不是爱而不得由爱生恨才使得刘陵在监狱内自尽!你与刘陵究竟什么勾当别以为我不知道,想来她最终结局也与你的逼迫不无关系吧!”
张汤猛地回身,与郭照的冷眸正好对上,气的张汤周身颤抖:“恐怕你也时日无多了吧,还在这边装什么蒜!游侠大佬,噗呲,真把自己当什么人物了还!”
“看你现在怒不可遏的表情,就知道我猜的没错,哈哈哈哈!”
郭照现在已经一无所有了,既然张汤不给面子,也不怕撕破了脸,现在唯一的念想就如同父亲所说,全部的宝押给陛下,只求陛下能够开恩了,想到此处,他大踏步朝着宫外拴好的骏马而去!前路漫漫,心情不由得沉郁起来,恐怕父子相残的戏码不得不上演了!
张汤看着中郎将郭照的背影啐了一口,转身进得大殿,大殿中空旷寂寥,微微烛火映衬着张汤因为气愤而略显苍白的面色。汉武帝刘彻正坐在大殿正中,只给了亭尉张汤一个英武的侧脸,张汤疾走几步,跪在地上给汉武帝施礼。
“陛下,微臣张汤叩见陛下!”
“爱卿请起,郭解一案有何最新进展?”
刘彻漫不经心地翻着竹简,慢慢卷上刚才的一卷书,又缓缓拿过旁边的一卷展开,接着抬眸看向跪在地上的张汤。
“回陛下,郭解逃亡,已经打探到他把他母亲安置在夏阳,自己逃到临晋。临晋有个叫籍少公的,他因为慕名郭解游侠大佬的身份,竟然亲自把郭解送出关了,郭解此时应该已经转移到太原附近了。”
张汤微微抬眸看向皇帝刘彻,就连呼吸都小心翼翼,生怕说错了话惹得雷霆震怒。
“哦?竟有此事!郭解的名声还真是不小,那个籍少公呢?!现在何在?”
刘彻将手中的卷犊放在桌案上,发出“啪嗒”的声响。
“回陛下,籍少公在中郎将郭解的手下张冲赶到临晋之前就已经自|杀了!”
张汤微微一抖,悄悄抬起低垂的头颅,偷眼看汉武帝刘彻的表情,皇帝还像往常一样面若止水,看不清他到底在想些什么:“不知道陛下是何打算?”
“这个籍少公,还真是为朋友两肋插刀的主!竟然仅仅因为慕名就陪送上自己的性命,也是千古迷弟第一人了!可悲,可叹!”刘彻抚了抚手中卷犊,站起身:“对了,之前迁居茂陵之时让爱卿查证游侠郭解的罪责,进行的如何了?”
刘彻满怀期待地看着张汤,抬了抬手:“爱卿不必跪着,起来说话!”
张汤起身抖了抖衣襟儿,微微点头跟在汉武帝身后:“回陛下,微臣一刻也不敢怠慢,自从陛下吩咐就一直在查,只是这个郭解从前年少时候任性游侠,愤而杀人作奸犯科,但棘手的是若深究他的犯法罪行,发现一些人被郭解所杀的事,都发生在陛下赦令公布之前。而新发生的几起命案,又非郭解亲自所做,也无证据说是他在背后指示,定罪的话恐怕还真的有难度……陛下您看该如何处置为好……微臣不敢擅自做主……”
“知道了,回头朕与丞相公孙弘商议后再做定夺,你先退下吧!案子接着秘密调查!不得有丝毫懈怠!”
“诺!”
刘彻眼如深潭挥了挥手,随着张汤退出大殿,抬眸看向等待在一旁多时的内廷音律侍奉李延年,他正垂手恭谨地站在一旁,鹤羽衣衬托得他好似有女儿的娟秀,一向有洁癖的他衣裳不染纤尘,绰然而立的样子让刘彻很是喜欢。
刘彻迫不及待地眼神看在李延年的眼中,不禁喜自眉梢,那眼眸深邃如湖水微波:“爱卿,都说你的妹妹已经找回来了,怎么到现在朕都没见到她的人影儿,难道她不该来亲自谢恩么!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朕这两日无时无刻不在品味爱卿这首琴曲呢!”
李延年高高抬起胳膊施礼:“陛下有所不知,舍妹已经在一旁空置的漪澜殿等候多时了,就是特意来向陛下谢恩的!未敢打扰陛下处理政务,还请陛下随微臣移步前去!”
“好大的架子!”刘彻摸了摸自己的鼻尖,浓眉轻轻蹙起:“你妹妹怎么不亲自来见朕,还要朕去见她!”
李延年慌忙跪地,叩头连连:“陛下息怒,舍妹任性妄为,做哥哥的也管她不住!舍妹说请陛下移步,若陛下移步到漪澜殿后不甚满意,任陛下处置!妹妹如此强调,就是不肯同微臣一同来见陛下,微臣也无可奈何!还希望陛下开恩,赐步前往漪澜殿,正如小妹所说,若陛下仍旧不能消气,到时候再杀我们兄妹也不迟!”
刘彻好奇心更盛,眼中闪过一丝迷离,点了点内廷音律侍奉李延年的鼻子尖:“好,朕就随你一看!”
李延年慌忙起身,抬手请汉武帝刘彻先行,穿过花廊树影,曾经的漪澜殿虽空置了许久但依旧巍峨。汉武帝刘彻站在门外,斜眼看了看不敢乱动一下的李延年,高挺鼻梁下的薄唇不禁抿了抿。
随着木地板吱吱呀呀,漪澜殿帘笼被轻轻挑起,随着李延年宽大袍袖移开,汉武帝刘彻朝漪澜殿内看去,只见粉彩色水袖和飘带在四面洞开的大殿内迎风招展,恍恍惚惚若仙子惊鸿,冰块散发的朦胧雾气中一翩跹美人儿正站在大殿中央的雕凤大鼓上,赤足而舞,大鼓的节奏随着美人儿的舞姿踢踏而快慢有序,时而气势磅礴,时而汹涌浩荡,时而迤逦柔美,热烈的节拍鼓动着刘彻的喷张地脉搏,双眸几乎不能自持。
水袖激惹,婀娜摇曳,美人儿下腰浅笑,纵横跨跳于大鼓之上恍若敦煌飞天,牛皮鼓渐渐震荡开朦胧的雾气,雨点般的足音每一步都踏在刘彻的心尖尖上,俾睨天下的帝王此刻眼中带泪,激动的几乎说不出话来:“秋蝉,是你?!是邪?非邪?立而望之,偏何姗姗其来迟!”
李延年识趣地默默退出漪澜殿,随手吱呀一声带上房门。
鄯善黎飞袖翩跹,忽然飘带散落,如一粒落雪从雕凤大鼓上飘然摔落,发丝与彩袖漫漫,眸子中决然之色恍若离尘,刘彻恍恍惚惚急忙奔走,眼眸中只有秋蝉一人……
“秋蝉!阿黎!”心跳声与喉咙迸出的声音似乎从遥远的天国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