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舟之上，气氛凝固到了极点。
六位风华绝代的女神，此刻像是六座精美的冰雕，一动不动。
她们的脑海中，依旧在反复回放着刚才那颠覆认知的一幕。
后土娘娘，那位以身化轮回，功德齐天的祖巫，竟然真的应邀登船了。
而且，还是在主人那般“无礼”的邀请之后。
这已经不是强不强的问题了。
这是一种她们完全无法理解的，凌驾于洪荒规则之上的地位。
龙吉公主跪坐在林峰腿边，娇躯僵硬得像一块石头，连呼吸都忘了。
她甚至不敢抬头去看那位传说中的祖巫，生怕自己的存在，都是一种亵渎。
最终，还是云霄最先反应过来。
作为主人的大管家，她不能失了礼数。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端着琼霄刚刚烹好的香茗，莲步轻移，来到了后土面前。
“娘娘，请用茶。”
云霄的声音，打破了这片令人窒息的寂静。
后土的目光从林峰身上移开，落在了云霄身上，温和地点了点头，接过了茶杯。
“有劳了。”
她的声音依旧是那般温润，仿佛并没有因为林峰的傲慢而有丝毫芥蒂。
她捧着茶杯，再次看向林峰，那双蕴含着无尽悲悯的眼眸中，充满了真诚的感激。
“道友平定十日之乱，拯救洪荒苍生，此等无量功德，后土佩服。方才又见道友功德金龙显化，净化血海怨魂，更是……”
她的话还未说完，就被打断了。
林峰只是随意地摆了摆手，那淡然的动作，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他没有去看后土，目光反而投向了远处那缓缓转动，看似神圣玄奥的六道轮回盘。
他的声音，平淡，却又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在每个人的元神中响起。
“娘娘慈悲为怀，这点我佩服。”
“但你这轮回，并非功德，而是罪孽。”
轰！
罪孽！
这两个字，像两道开天辟地的混沌神雷，狠狠劈在了在场所有人的心头。
仙舟之上，刚刚缓和了一丝的气氛，瞬间跌入了万古冰渊。
碧霄的小嘴猛地张大，眼珠子瞪得溜圆，几乎要从眼眶里跳出来。
羲和与常羲姐妹，更是齐齐色变，握紧了拳头。
疯了！
主人一定是疯了！
说后土娘娘化身轮回是罪孽？
这比当着道祖的面，说天道是个屁，还要来得惊世骇俗！
这是要捅破天的大事！
跪在地上的龙吉公主，更是两眼一翻，差点当场吓晕过去。
她觉得，自己今天可能真的要死在这里了。
而首当其冲的后土，更是如遭雷击。
她手中的茶杯，“哐当”一声落在甲板上，温热的茶水溅湿了她的素色宫装，她却恍若未觉。
她的娇躯，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颤抖。
那张温婉悲悯的脸上，血色瞬间褪尽，变得一片煞白。
“罪……孽？”
后土喃喃自语，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眸中，第一次出现了剧烈的波动，充满了震惊、茫然与不可置信。
她舍弃祖巫之身，忍受无尽孤寂，化为六道轮回，补全天道，让洪荒亿万生灵死后有归处。
这桩功德，连天道都降下玄黄之气予以认可。
怎么会是罪孽？
这比直接杀了她，还要让她难以接受！
她的道心，那颗承载了洪荒大地，经历了无数岁月都未曾动摇过的道心，在这一刻，出现了崩裂的迹象。
“不可能……”
“这绝不可能！”
后土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她猛地抬起头，那双秋水般的眸子死死盯着林峰，第一次露出了急切的神情。
“还请道友指教！”
她没有愤怒，没有反驳。
因为她能感觉到，眼前这个男人，不是在羞辱她，不是在信口开河。
他的话，仿佛蕴含着某种她从未触及过的，更高层次的天地至理。
林峰看着她那副濒临崩溃的模样，脸上没有丝毫波动。
他甚至都懒得开口解释。
最好的教学，永远是现场教学。
他只是随意地抬起右手，对着远处那巨大的六道轮回盘，轻轻一指，然后一勾。
这个动作，轻描淡写，就像是从河里捞两条小鱼。
然而，就是这个动作，让后土那刚刚煞白的脸，瞬间变得毫无血色。
因为她骇然发现，随着林峰这一指，那由她身躯所化，与她元神融为一体，连圣人都无法干涉的六道轮回盘，竟然毫无反抗之力地，被剖开了一道口子！
两道虚幻的魂魄，就这么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从轮回的洪流中，硬生生摄取了出来，飘到了仙舟之上。
“你……”
后土指着林峰，一个字卡在喉咙里，再也说不下去。
她的心中，掀起了比刚才听到“罪孽”二字时，还要恐怖百倍的惊涛骇浪！
强行干涉轮回！
从六道之中直接捞魂！
这是何等恐怖的神通？这是何等逆天的手段？
就算是天道圣人，也只能顺应轮回的规则，将神魂投入其中，绝不可能如此霸道地，将正在往生的魂魄给直接抓出来！
林峰没有理会她的震惊，只是指着那两道悬浮在空中的魂魄。
一道魂魄，周身散发着淡淡的，几乎微不可查的柔和白光。
那是一个老农的魂魄，生前勤勤恳恳，与人为善，一生都在劳作，救济乡里。
另一道魂魄，则通体缭绕着一股浓郁的黑气，充满了暴虐与怨毒。
那是一个山匪的魂魄，生前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手上沾满了无辜者的鲜血。
林峰的目光，转向后土。
“娘娘请看。”
说完，他屈指一弹。
两道魂魄，如同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推动，重新飞向了六道轮回盘的入口。
接下来的一幕，让后土的瞳孔，猛地收缩成了针尖大小。
只见那老农的魂魄，因为生前行善，魂体纯净，但也因此显得十分“弱小”。
它刚刚靠近轮回入口，就被那山匪魂魄上缭绕的浓郁怨气，蛮横地挤到了一旁。
山匪的魂魄，带着满身的罪孽与怨恨，反而像是一块沉重的石头，抢先一步，坠入了代表“人道”的光门之中，光芒一闪，消失不见。
这意味着，他来世将再入人道，或许还能投个好胎，继续享受荣华富贵。
而被挤开的老农魂魄，却因为错过了时机，被一股巨大的吸力，卷入了旁边的“畜生道”光门之中。
他那善良了一辈子的魂魄，来世，却要沦为任人宰割的牲畜。
善者无善报，恶者无恶报。
整个过程，清晰无比地展现在后土的面前。
后土呆呆地看着这一幕，整个身体都僵住了。
她仿佛能听到，那老农魂魄在被卷入畜生道前，发出那无声的，充满迷茫与不甘的呐喊。
也仿佛能看到，那山匪魂魄在投入人道后，那得意的狞笑。
林峰那平淡，却又如同天道审判般的声音，再次响起，一字一句，都像一柄重锤，狠狠砸在后土那即将破碎的道心之上。
“赏罚不明，善恶不分。”
“你这轮回，看似给了众生归宿，实则只是一个更加混乱的开始。”
“它只看魂魄的‘重量’，不看魂魄的‘善恶’。怨气重者，罪孽深者，反而能挤开那些善良而弱小的魂魄，抢占先机。”
“你这轮回，每时每刻，都在制造着新的不公，孕育着新的怨恨。”
林峰的目光，终于从轮回盘上收回，落在了后土那张苍白如纸的脸上。
“现在，你告诉我。”
“这不是罪孽，又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