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羽扶着斑驳的墙壁，胸口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撕裂般的疼痛。
刚才的亡命奔逃几乎耗尽了这具瘦弱身体里所有的力气，冷汗浸透了本就破旧的短褂，贴在背上凉得刺骨。
他警惕地环顾四周，这条街比刚才的巷子宽敞些，两旁是几家茶馆和布庄，行人往来稀疏，暂时没看到追赶的身影。
但他不敢有丝毫松懈，青帮的人就像跗骨之蛆，谁知道会不会在下一个转角突然出现？
他靠着墙缓缓滑坐下来，想歇口气，肚子却不合时宜地再次发出“咕咕”的抗议。
饥饿和恐惧像两只无形的手，紧紧攥着他的心脏，让他浑身发颤。
就在这时，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从街角传来。沈柏羽瞬间绷紧了神经，手下意识地摸向地面，想找些防身的东西，却只摸到一把冰凉的尘土。
他抬起头，做好了再次逃跑的准备，却看到一个穿着灰色长衫的中年男人正朝他走来。
男人约莫四十岁上下，身材中等，面容清瘦，颔下留着一缕整齐的胡须。他手里拿着一把乌木折扇，扇面是素雅的山水图，走路时步伐从容，带着一种不疾不徐的气度。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眼睛，看似温和含笑，眼底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锐利，仿佛能看透人心。
柏羽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暗自猜测对方的身份。
在上海滩这种地方，穿着如此讲究又气度不凡的人，要么是富商巨贾，要么就是帮派里的大人物。无论是哪一种，都不是他这个小混混能轻易招惹的。
他下意识地想站起身躲开，可双腿发软，刚抬起身子就踉跄了一下。
那男人已经走到了他面前，停下脚步，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声音不高不低，带着几分吴侬软语的温润：“小兄弟，看你跑得急，这是遇到什么麻烦了？”
柏羽抿紧嘴唇没有说话，只是警惕地看着对方。
他不知道这人是敌是友，在这个帮派林立的地方，任何一个陌生人都可能带来危险。
他默默打量着对方，灰色长衫的料子是上等的杭绸，袖口整洁，连折扇的扇坠都是成色不错的翡翠，显然身家不菲。
男人似乎看穿了他的戒备，非但没有生气，反而笑得更温和了：“别紧张，我没有恶意。刚才在街角看到你用坛子砸退追兵，身手倒是挺利落，反应也快，是个机灵的孩子。”
柏羽心里一惊，原来这人刚才就在附近，还看到了他和青帮打手的对峙。
他顿时更紧张了，不知道对方是碰巧看到，还是故意跟踪。
他攥紧拳头，随时准备应对可能发生的变故。
男人却像是没看到他的紧张，自顾自地在他身边不远处站定，轻轻摇着折扇，目光落在他沾满尘土的衣服和苍白的脸上：“看你的样子，像是好几天没好好吃东西了吧？是不是遇到难处了？”
柏羽依旧沉默，只是眼神里的警惕更重了。
他知道自己现在的处境有多糟糕，一个孤身无依的流浪少年，很容易成为别人眼中可以随意拿捏的软柿子。
他必须保护好自己，不能轻易相信任何人。
男人似乎并不在意他的冷淡，继续说道：“我叫杜岳升，在法租界这边有点小生意。刚才看你被青帮的人追，想必是得罪了他们？”
杜岳升？？！！
这三个字像一道惊雷在柏羽脑海里炸响，他猛地抬起头，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笑容温和的男人。
竟然是他！
上海滩三大亨之一的杜岳升！那个在清帮里地位极高，黑白两道都吃得开的传奇人物！
柏羽的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竟然会在这种狼狈的情况下遇到这样的大人物。
他在死前看的资料里，杜岳升是个极具传奇色彩的人物，既有帮派大佬的狠辣果决，又有笼络人心的手段，做了许多措施，但后来还做过不少爱国的事情。
【007提醒：按照原世界线，民国二十九年，杜岳升应该在香港，并不在法租界。世界线偏差升至6.2%，标记为潜在异常点。】
看着柏羽震惊的表情，杜岳升嘴角的笑意更深了：“看来你听过我的名字？”
柏羽定了定神，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知道，眼前这个人可能是他摆脱困境，开始任务的唯一机会，但也可能是更深的漩涡。
杜岳升这样的人物，绝不会无缘无故地对一个陌生的小混混示好，他一定有自己的目的。
“杜先生。”柏羽艰难地开口，声音因为紧张和虚弱有些沙哑，“我……我叫沈柏羽。”
“沈柏羽？好名字。”杜岳升点了点头，赞许地看着他，“我看你是条汉子，刚才面对清帮的人也没怂，有种。不如这样，你跟着我混怎么样？”
柏羽愣住了，他没想到杜岳升会直接提出让他入伙。
他警惕地问道：“跟着你……做什么？”
“很简单，帮我跑跑腿，办点事。”杜岳升轻描淡写地说，眼神却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力量，“我保证，只要你好好干，以后有饭吃，有衣穿，再也不用像现在这样颠沛流离，更不用担心清帮的人来找你麻烦。”
这个条件无疑是极具诱惑力的。
有饭吃，有衣穿，还能得到杜岳升的庇护，不用再害怕清帮的追杀，能够顺利的开始异常点的探查，这正是柏羽现在最需要的。
可是，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他很清楚，跟着杜岳升这样的人，绝不会像他说的那么简单，背后一定隐藏着不为人知的代价。
柏羽犹豫了，他看着杜岳升那双看似温和却深不见底的眼睛，心里天人交战。
一方面，他迫切需要一个靠山来摆脱眼前的困境开始任务；另一方面，他又害怕卷入帮派斗争的漩涡，成为别人利用的棋子。
杜岳升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收起折扇，轻轻敲了敲手心：“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做伤天害理的事情。你只需要做你该做的事，其他的不用你操心。”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意味深长，“而且，你现在还有别的选择吗？清帮的人不会放过你，没有我的庇护，你觉得自己能在上海滩活多久？”
杜岳升的话像一盆冷水，浇醒了犹豫不决的柏羽。
他说得对，自己现在根本没有退路。
就算拒绝杜岳升，他也迟早会被青帮的人抓住，到时候后果不堪设想。
跟着杜岳升，虽然可能会遇到危险，但至少有活下去的机会，并且找到关于异常点的线索。
柏羽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巨大的决心，抬起头看着杜岳升：“我……我答应你。但是我有个条件，我只做合法的事情，违法乱纪背叛国家的事，我绝不会碰。”
听到他的话，杜岳升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起来，笑声爽朗，带着几分欣赏：“有意思，我就喜欢你这样有骨气的年轻人。放心，我杜岳升虽然是混江湖的，但也有自己的底线，不会让你做太出格的事。”
他上前一步，拍了拍柏羽的肩膀，掌心的温度透过单薄的衣服传过来，带着一种奇异的力量：“走，跟我来，我先带你去吃点东西，看你饿的样子，再不吃点东西怕是要晕倒了。”
柏羽点了点头，在杜岳升的搀扶下慢慢站起身。
也许是因为找到了暂时的依靠，也许是因为知道自己暂时安全了，他紧绷的神经一放松，强烈的眩晕感袭来，差点再次摔倒。
杜岳升眼疾手快地扶住他：“慢点，看来真是饿坏了。”
他半扶半搀着沈柏羽，朝着街道另一头走去。
柏羽跟在杜岳升身边，看着他从容的背影和周围行人投来的敬畏目光，心里五味杂陈。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沈柏羽的人生轨迹已经彻底改变，他将踏入一个充满未知和危险的世界。
而眼前这个看似温和的男人，将会是他在这个世界里最重要的依靠，也可能是最大的变数。
两人穿过几条街道，来到一家名为“聚福楼”的酒楼前。
酒楼气派的门面上挂着红灯笼，伙计穿着干净的衣服在门口热情地招呼客人，与柏羽刚才待的贫民窟简直是两个世界。
柏羽站在门口，看着里面隐约透出的富丽堂皇，有些犹豫不前。
杜岳升看出了他的局促，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进去吧，以后这就是你常来的地方了。”说着，便带着他迈步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