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观十七年的暮春，晨雾还未散尽，柏羽已随李承乾踏上前往太极宫的请安之路。
东宫到皇宫的石板路两侧，新栽的柳树抽出嫩枝，却难掩空气中隐约的凝重。
近来太宗“龙体违和”的消息虽未公开，太极宫周边侍卫的巡逻频率却比往日增加了三成，太医院的马车更是每日辰时准时入宫，从未间断。
“先生，你说父皇今日气色会好些吗？”李承乾走在前面，左腿因晨间湿气隐隐作痛，却仍刻意挺直脊背。
他手中攥着一方锦盒，里面是柏羽教他炮制的“茯苓安神膏”，据说能缓解头晕症状。
柏羽落在半步之后，目光扫过宫墙下值守的金吾卫，他们腰间的横刀出鞘角度比往日更陡，显然处于高度戒备状态：“殿下一片孝心，陛下定会感念。”
踏入甘露殿时，一股浓郁的药味扑面而来。
太宗斜倚在龙榻上，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原本锐利的眼神也失了往日神采。
看到李承乾，他勉强挤出一丝笑意，抬手时却明显可见右手微微颤抖，指尖碰倒了床边的药碗，褐色药汁洒在明黄锦缎上，留下深色痕迹。
“父皇！”李承乾快步上前，连忙接过宦官递来的帕子，小心翼翼地擦拭太宗的手。
柏羽站在殿门一侧，目光不动声色地锁定太宗的症状：手抖、面色苍白、说话时气息短促，这些细节与007此前记录的“健康异常数据”完全吻合。
更让他在意的是，太宗咳嗽时下意识按住胸口，那是心肺功能受损的典型反应，绝非“风寒旧疾”该有的症状。
“朕没事，只是老毛病犯了。”太宗挥挥手，声音虚弱，“承乾啊，你近日功课如何？李白教得用心吗？”
他看向柏羽，眼神里带着审视，却因精力不济显得有些涣散。
柏羽躬身行礼：“陛下放心，太子殿下每日勤读不辍，对《贞观政要》的见解日渐深刻。”
他刻意避开太宗的健康话题，避免显得过度关注。
请安结束后，柏羽随李承乾走出甘露殿，故意落在后面，借着整理衣摆的间隙，对007下达指令：“记录太宗今日症状：右手震颤频率增加，伴随胸闷咳嗽，与昨日相比症状加重约15%。调取原时空线同期太宗健康数据，进行对比分析。”
电子音在脑海中迅速响应：【对比完成，当前症状与原时空线偏差率达21%，已超出‘自然衰老’合理范围，疑似外部干预。】
这个结论让柏羽心头一沉。
他深知，太宗的健康是稳定朝局的关键，若真存在“外部干预”，那必然是影响皇权继承线的核心异常点。但要证实这一点，必须拿到最关键的证据——太医院的医案。
次日，柏羽以“太子担忧陛下病情，欲研习医理以尽孝心”为由，前往太医院申请借阅太宗近三月的医案。
太医院位于皇城西侧，朱红色的院门紧闭，门楣上悬挂的“济世利民”匾额在阳光下显得有些刺眼。
守门的小吏听闻来意，脸上露出为难之色：“李伴读，并非小吏刁难，只是陛下医案属宫廷秘辛，需有陛下手谕或院使大人批准方可借阅。”
柏羽早有准备，掏出李承乾亲笔书写的信函：“这是太子殿下的手谕，烦请通传。”
小吏接过信函，快步走入院内。
片刻后，一位身着紫色官服的老者缓步走出，面容清瘦，眼神锐利如鹰。
正是太医院总管许敬宗。
他接过信函看了一眼，语气冷淡：“太子殿下一片孝心，本院知晓。但陛下医案涉及龙体隐私，即便有太子手谕，也需陛下亲口应允。李伴读还是请回吧。”
“许院使，”柏羽上前一步，语气诚恳，“太子殿下近日因陛下病情寝食难安，若能借阅医案，哪怕只是了解用药方向，也能稍安心神。况且臣曾在蜀地随老中医研习过几年医理，或许能从医案中发现些有助于陛下康复的线索。”
他刻意提及“蜀地医理”，既符合原主“乡野书生”的身份，又为自己找了合理的介入理由。
许敬宗却不为所动，冷着脸摆摆手：“李伴读未免太过自负。太医院汇聚天下名医，岂需一个乡野书生指点？再者，宫廷规矩不可违，若李伴读再纠缠，休怪本院以‘擅闯禁地’论处。”
说罢，他转身便走，紫色官服的衣摆扫过台阶，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守门小吏连忙上前，客气却坚决地将柏羽“请”出了太医院。
被拒之门外的柏羽并未气馁。
他知道，许敬宗的强硬态度反而印证了医案中存在猫腻。
若真是正常医案，即便按规矩拒绝，也不会如此疾言厉色。
他沿着太医院外墙慢慢行走，目光扫过墙角的排水口、窗户的缝隙，试图寻找进入的机会，却发现这里守卫森严，连一只猫都难以悄无声息地潜入。
【宿主，建议从太医院底层官吏入手。】007的提示音突然响起，【监测到太医院药库吏刘安每日酉时会从侧门外出采买药材，此人性格懦弱，且家中有老母重病，易突破。】
柏羽眼前一亮，立刻调整计划，决定从刘安身上寻找突破口。
次日酉时，柏羽提前守在太医院侧门附近的茶馆。
果然，一个身着青色吏服、面色愁苦的中年男子提着药箱走出，正是刘安。
柏羽假装偶遇，上前拱手行礼：“刘吏员，在下李白，是东宫伴读。前日在太医院外与您有过一面之缘，不知您是否还记得？”
刘安愣了一下，显然没印象，却也不敢怠慢：“原来是李伴读，不知您找在下有何事？”
柏羽笑着邀他入茶馆小坐，点了一壶热茶和两碟点心：“实不相瞒，在下是想向您请教些医理问题。家母也常年受头晕之苦，听闻太医院有良方，想问问您是否知晓些用药常识。”
提及“母亲”，刘安的脸色缓和了几分，叹了口气：“唉，为人子女，最忧心的就是父母健康。不瞒您说，近来陛下也常头晕，太医院开的药方换了好几副，效果却不明显。”
柏羽心中一动，趁机追问：“哦？不知陛下用的都是些什么药材？或许能给家母做个参考。”
刘安却突然警惕起来，端着茶杯的手微微停顿：“这……这是宫廷秘辛，在下不便透露。”
柏羽见状，从袖中掏出二两银子，轻轻放在桌上：“这点心意，权当给老夫人抓药的钱。在下只是想为家母寻个方子，绝无他意。若刘吏员实在为难，当在下没问便是。”
银子的诱惑与柏羽的“无害”姿态让刘安动摇了。
他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道：“陛下近三月的药方里，都加了一味‘紫河车’，但奇怪的是，每次还会搭配少量‘甘遂’。按药典记载，这两味药虽不算剧毒，但长期同服，会损伤脾胃，甚至……”
他没再说下去，却下意识地打了个寒颤。
柏羽的心脏猛地一缩，表面却不动声色：“多谢刘吏员告知，在下记住了。”
送走刘安后，他立刻在脑海中对007下令：“调取《唐本草》中关于‘紫河车’与‘甘遂’的记载，确认两者同服的副作用。”
光屏迅速在脑海中展开，清晰显示着典籍内容：“紫河车，性温，补气血；甘遂，性寒，逐水饮。二者同服，短期无碍，长期则会致气血紊乱，脾胃受损，严重者可引发慢性中毒，症状为头晕、手抖、心悸……”
这些症状与太宗的表现完全吻合！
【当前异常等级提升至中度（12.5%），建议立即深入调查药方开具者。】007的提示音带着急促感。
柏羽握紧拳头，目光望向太医院紧闭的大门。
他知道，自己已经触碰到了异常点的边缘，而许敬宗的冷遇、刘安的忌惮，都在暗示着这场“慢性中毒”背后，藏着一个足以撼动朝局的大阴谋。
回到东宫后，柏羽将自己关在房间里，反复梳理着线索：许敬宗的强硬、刘安透露的药方、太宗日益加重的症状……
这些碎片渐渐拼凑出一个可怕的猜想。
他在纸上写下“魏王李泰”四个字，又迅速划掉。
没有确凿证据前，任何猜测都可能让自己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窗外的夜色越来越浓，东宫的宫灯次第亮起，却照不亮柏羽心中的疑虑。
他将写满线索的纸条点燃，看着纸灰在烛火中化为灰烬，指尖残留着纸张燃烧后的温度。
他知道，接下来的调查必须更加谨慎，每一步都要如履薄冰。
因为他要面对的，可能是一个隐藏在皇权阴影下的庞大势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