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色沙砾粗糙的触感透过破损的作战服摩擦着皮肤。林烨吐掉嘴里的沙土，咸腥味混杂着铁锈般的怪异气味在口腔里蔓延。
他撑着手臂坐起，全身骨骼像散架般疼痛，右眼窝深处传来持续不断的、灼热的抽痛，规则之瞳暂时彻底沉寂，视野里只有左眼看到的、扭曲而压抑的景象。
无边的灰暗沙漠延伸至视野尽头，天空是流动的、病态的紫绿色漩涡，没有日月星辰，只有不断变幻的、令人不安的光晕。
空气凝重，带着臭氧的刺鼻和某种有机物腐败的甜腻气息。风的呼啸声忽高忽低，夹杂着远处隐约传来的、非人的低沉哀嚎，像是无数灵魂在永恒的痛苦中呓语。
苏婉单膝跪地，快速检查着所剩无几的装备。步枪弹匣已空，枪身有多处磕碰痕迹。战术背心上的插槽里只剩下两枚高爆手雷、一枚烟雾弹和一把军用匕首。
水壶在坠落中遗失，急救包也只剩下半卷止血绷带和几片消炎药。她扯下破碎的面罩，露出苍白但坚毅的脸庞，汗水混着沙尘在她脸颊留下污痕。
“通讯完全中断，定位系统失灵。”苏婉的声音冷静，她抬头望向那片诡异的天空，“我们掉进了规则夹缝，一个被基石意志扰动形成的、现实结构极其脆弱的缓冲区。”
林烨尝试调动规则之瞳，右眼立刻传来撕裂般的剧痛，他闷哼一声，不得不放弃。失去了那双能看穿规则弱点的眼睛，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虚弱和暴露感，就像赤身裸体站在枪林弹雨中。
“先找掩体，评估情况。”林烨哑声说，挣扎着想站起来，膝盖一软，又险些跪倒。长时间的规则对抗和坠落冲击消耗了他大部分体力。
苏婉伸手扶住他，将他的手臂架在自己肩上。两人互相支撑着，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向不远处一片隆起的、由扭曲金属和硬化岩石构成的残骸堆。沙地柔软下陷，每走一步都耗费大量力气。
残骸堆像是一艘巨舰的残骸与山岩熔铸后的畸形产物，内部有一个勉强可容身的凹陷。
刚躲进去，外面就刮起一阵猛烈的沙暴。灰色的沙粒被狂风卷起，抽打在金属残骸上，发出密集的噼啪声，能见度瞬间降至不足五米。风中那股哀嚎声变得更清晰了，仿佛就在耳边。
苏婉靠在冰冷的金属内壁上，小心地擦拭着匕首。林烨检查了一下身上，除了疲惫和伤痛，冲击钻遗失在了崩塌的塔基深处，那是他多年来最顺手的“老伙计”。
他摸了摸腰间，只剩下一个空荡荡的工具包和那本边角卷曲的《城市违章建筑拆除条例手册》。他将手册拿出来，封面沾满了沙尘和已经发黑的血迹。
“我们现在怎么办？”苏婉看向林烨，她的眼神依旧锐利，但深处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在这完全陌生、危机四伏的规则荒野，失去通讯和支援，生存都成了问题。
林烨背靠着粗糙的岩壁，闭上左眼，试图忽略右眼的剧痛，集中精神感知周围。
虽然规则之瞳失效，但长期接触规则源质和对规则结构的敏感，让他对环境的异常仍有模糊的感应。他能感觉到脚下大地深处传来的、微弱但持续的基石搏动，像背景噪音一样无处不在。同时，他也感知到这片区域空间中充斥着混乱的、无主的规则碎片，它们像放射性尘埃一样飘荡，相互碰撞，偶尔引发小范围的、扭曲现实的涟漪。
“等沙暴小点，找水，找路。”林烨的声音低沉，“这地方规则不稳定，但未必全是死路。有乱流，就有缝隙。找到缝隙，也许能摸回去。”
沙暴持续了将近一个小时才渐渐平息。外面重新变得死寂，灰沙覆盖了一切，改变了地形。两人从残骸中钻出，喉咙干得冒火。
没有明显的水源。天空那诡异的光晕提供着昏暗的照明，但没有温度。空气干燥寒冷。苏婉用匕首撬开一块看起来相对湿润的岩石，下面只有干硬的沙土。
“看那边。”林烨突然指向远处沙地上一道不自然的反光。
两人小心地靠近。那是一截半埋在沙里的金属臂甲，风格与他们交过手的建造师装备相似，但更加古老，破损严重，表面有被高温熔化的痕迹。臂甲旁边，散落着几块已经碳化的有机物碎块，分不清原本是什么。
苏婉蹲下身，用匕首尖端小心地翻动臂甲。臂甲内侧刻着一个模糊的徽记，角尺圆规的图案与他们见过的略有不同，透着一股更原始、更狂热的气息。
“是建造师的人。”苏婉站起身，眉头紧锁，“看痕迹，死了有段时间了。他们的人也陷进来过，没能出去。”
这个发现让气氛更加沉重。连那些精通规则扭曲的建造师都葬身于此，这里的危险程度可想而知。
林烨的目光却落在臂甲旁沙地上几个浅浅的、非自然形成的凹痕上。痕迹很新，指向沙漠深处某个方向。
“有东西过去了。”林烨低声道，“不是风刮的。”
就在这时，一阵细微的、仿佛无数细小甲虫爬行的窸窣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声音很轻，但在绝对的寂静中格外清晰。
苏婉立刻举起空枪警戒。林烨握紧了拳头，残存的规则感知让他皮肤泛起鸡皮疙瘩，一种被无数微弱恶意注视的感觉笼罩了他。
沙地开始微微起伏。紧接着，数十只拳头大小、形似蝎子、但甲壳呈现半透明、内部流淌着幽蓝能量流的生物从沙下钻出！它们没有眼睛，头部只有一个不断开合的能量吸盘，发出嘶嘶的声响，快速朝着两人包围过来！
“规则残渣形成的低等共生体！”苏婉喊道，“它们被活物的规则扰动吸引！”
一只能量蝎子猛地弹跳起来，扑向林烨面门！林烨侧身闪避，蝎子擦着他的肩膀掠过，能量吸盘在他防寒服上刮开一道口子，留下灼热的刺痛感。
苏婉匕首挥出，精准地削掉了另一只扑来的蝎子头部。蝎子身体炸开一团微小的能量火花，消散在空气中。但更多的蝎子从沙下涌出！
林烨捡起地上一根锈蚀的金属管，当做棍棒挥舞，砸碎了几只靠近的蝎子。这些生物防御力不强，但数量众多，行动迅捷。他右眼剧痛，无法预判它们的动作，只能凭借本能和体力硬抗。很快，他的手臂和腿上就添了几道新的灼伤。
苏婉且战且退，试图寻找有利地形。但四周都是开阔的沙地。蝎子群似乎无穷无尽。
“不能缠斗！”林烨喊道，金属管砸碎一只蝎子，震得他虎口发麻，“找它们出来的地方！”
苏婉瞬间明白。她一边用匕首格挡，一边观察沙地。很快，她发现这些蝎子主要从几个固定的沙坑中钻出。
“掩护我！”苏婉喊道，同时将一枚高爆手雷扔向最近的一个沙坑！
林烨奋力挥舞金属管，暂时清空了苏婉前方的蝎子。手雷滚入沙坑，轰然爆炸！沙土混合着蝎子残肢飞溅起来，那个沙坑暂时停止了冒出蝎子。
爆炸声似乎刺激了剩余的蝎子，它们攻击得更加疯狂。林烨的后背被一只蝎子扑中，能量吸盘狠狠咬下，剧痛让他一个踉跄。
苏婉如法炮制，将最后一枚高爆手雷扔向另一个最大的蝎子涌出口。又是一声爆炸，蝎子的数量明显减少。
剩下的蝎子似乎失去了统一指挥，变得混乱，攻击也不再密集。林烨和苏婉趁机发力，将剩余的十几只蝎子清理干净。
沙地上布满焦黑的痕迹和消散的能量余烬。两人背靠背站着，剧烈喘息。林烨的后背伤口火辣辣地疼，苏婉的手臂也被划了几道口子。
“必须尽快离开这里。”苏婉看着仍在微微蠕动的沙坑，“爆炸和血腥味可能会引来更麻烦的东西。”
林烨点头，他的目光落在那个被炸开的沙坑边缘。坑底似乎不是实心的沙土，而是某种……规则的扭曲点，散发着微弱的空间波动。
“也许……不一定是死路。”林烨指着那个坑洞，“这些蝎子，可能是从别的规则碎片空间钻过来的。”
他走到坑边，忍着眼睛的剧痛，集中最后的精神力去感知那个波动。混乱、不稳定，但确实连接着某个地方。就像一扇破损的、随时会倒塌的破门。
“赌一把？”林烨回头看向苏婉。
苏婉看着他那双布满血丝、一只几乎失明的眼睛，又看了看这片绝望的灰色沙漠，点了点头。留在这里是等死。
林烨深吸一口气，率先跳进了那个散发着不稳定波动的沙坑。失重感再次传来，但这次是短暂的。眼前景象疯狂扭曲闪烁，随后是沉重的落地感。
他摔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抬头看去，发现自己在一个幽暗的、布满管道的狭窄空间里，空气中有浓重的机油和铁锈味。像是某个大型设施的维修通道。
几秒钟后，苏婉也跌跌撞撞地掉了出来，落在他身边。
那个沙坑入口在他们身后闪烁了几下，彻底消失。通道前方黑暗深处，传来规律的、沉闷的机械运转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