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三刻的南市废弃茶楼,蛛网密布,月光透过破败的窗棂,在地面投下支离破碎的光斑。沈砚独自立于堂中,元明月与宇文凝则隐于外围策应。约定的时间将至,空气中弥漫着尘埃与等待的沉重。
木质楼梯传来不疾不徐的脚步声,在寂静的茶楼里格外清晰。上来的并非预想中的漕帮中人,而是一个身着粗布短打、作车夫打扮的汉子,其貌不扬,混入市集便再难寻觅,唯有一双眼睛沉静得如同古井深潭,不见波澜。
“沈先生?”车夫拱手,声音平淡无奇,却自带一股不容置疑的笃定。
“阁下是?”沈砚不动声色,洞玄之眼已悄然运转。此人周身气运收敛得极好,几乎与常人无异,但在其气运核心深处,却隐现一丝湛蓝澄澈、与漕帮驳杂水运之气迥然不同、更为精纯浩瀚的水系灵光,绝非寻常车夫所能拥有。
“姓名不足道。”车夫开门见山,毫无寒暄之意,“传话于先生,茶楼之约取消。雷帮主已被转移,不在总舵。”
沈砚目光一凝:“转移至何处?”
“黄河古渡口,沉沙洲。”车夫语速加快,每个字都带着千钧重量,“那里并非普通渡口,水下暗藏前朝祭河遗迹,借水脉与地势自成一方隐秘空间,正是‘水灵’阵眼真正核心所在。‘天权’星使已携关键‘黑石’先一步抵达,欲借明日迁都先头队伍抵达、龙气初动沸腾之机,提前引动水灵之力,强行与天枢、地脉两处阵眼彻底串联,完成‘周天星辰夺灵阵’的初步闭环!一旦三相闭环初步形成,即便未至迁都大典,龙脉亦将遭受不可逆的重创,再难挽回!”
消息一个比一个惊人。阵眼真正核心竟在古渡口!而且敌人竟要提前发动,打乱所有预期!
“为何告诉我这些?”沈砚目光如炬,死死锁定对方,不放过任何一丝气机变化。
车夫脸上露出一丝难以掩饰的苦涩,那是一种源自血脉深处的痛楚:“不才乃洛水河伯一脉旁支后裔,家族世代受命,守护洛水灵脉,维系一方水运平衡。如今天道盟所为,强抽龙脉,污染水灵,乃是断我祖脉根基,毁我家族存续之基,此等行径,岂能坐视不理?”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下去,“信与不信,全在先生。言尽于此,望君珍重。”
说完,不待沈砚再问,车夫身形微微一晃,整个人仿佛化作了无形的水流,轻盈地滑入身旁的阴影之中,气息瞬间消散,如同从未出现过。
沈砚未追,他知道追不上,也感知到对方并无恶意。他迅速与元明月、宇文凝汇合。
“洛水河伯后裔?”宇文凝蹙眉,“古籍确有零星记载,谓洛水有灵。若其所言非虚,情况危矣!一旦三相阵眼初步闭环,即便未至迁都大典,龙脉亦将遭受重创,再难挽回!”
“必须阻止他们!否则一切皆休!立刻去古渡口!”元明月语气急促,脸上血色褪尽。
“时间紧迫,来不及调动大队人马了。”沈砚当机立断,眼中闪过决绝的光芒,“我们三人先行一步,全力赶赴!王五,你设法以最快速度通知皇城司在洛阳的暗线负责人,陈明利害,让他们速派可信的精锐前往古渡口接应,迟恐生变!”
夜色浓重,三道身影不再有丝毫保留,真气提至极限,如同三道撕裂夜幕的离弦之箭,自南门疾掠而出,沿着官道,向着黄河古渡口的方向全力奔袭,将洛阳城的万家灯火迅速抛在身后。风声在耳边呼啸,星月在头顶流转,每一刻都显得无比珍贵。
然而,刚出城不到十里,途经一片荒芜孤寂的乱葬岗时,异变陡生!
四周毫无征兆地升腾起薄薄的、泛着诡异荧光的雾气,雾气并非纯白,其中混杂着无数细碎如尘、不断明灭的星屑,月光被其扭曲折射,视线瞬间受阻,灵觉感知也变得模糊不清。
“小心,是‘星雾锁魂阵’!”宇文凝瞳孔微缩,低声厉喝,“此阵能扭曲光线,干扰灵觉,更可怕的是能迷惑方向感,让人在原地打转而不自知!”
她话音未落,前方道旁几株枝桠虬结的古槐之后,如同鬼魅般悄然转出三名身着深黑星纹袍服之人,成品字形稳稳拦住去路,封死了所有前进角度。为首一人手持一方不断自行旋转的青铜星盘,周身气息与周遭弥漫的星雾紧密相连,浑然一体,显然正是他在主导操控着这座诡异阵法。
“沈砚,星师有令,此路不通。”持星盘者冷冷道。
几乎同时,左右两侧也各出现两人,气息或凌厉,或诡异,显然擅长合击。后方,雾气翻涌,隐约可见还有伏兵。
“七星卫?”沈砚感知着对方气息,比之前在佛塔地宫所遇似乎稍弱,但人数更多,配合阵法,极为难缠。
“是摇光麾下的‘星宿卫’,二十八宿中的几位。”宇文凝快速解释,“虽不及七星卫,亦不可小觑!”
“闯过去!”沈砚没有丝毫犹豫,率先发动。他深知此刻时间就是一切,绝不能在此被拖住。
他身形如电,直取正面持星盘者,洞玄之眼穿透星雾,精准找到阵法运转的几个微弱节点,指尖气劲迸发,直射而去!
元明月玉尺再现,月华清辉洒出,并非强攻,而是化作柔和的光晕,笼罩己方三人,一定程度上抵御着星雾对神魂的侵蚀和干扰。
宇文凝则迎向左侧敌人,她双手结印,口中念念有词,竟引动地脉一丝微弱的土灵之气,化作无形壁垒,暂时挡住了左侧敌人的突进。
战斗瞬间爆发!星辉与月华、气劲与术法在官道上激烈碰撞。沈砚以一敌三,洞玄之眼与紫金气劲配合无间,总能料敌机先,寻隙而进。一名星宿卫试图以星锁缠绕,被沈砚提前洞察轨迹,反手一掌震散星辉,将其击退。
但对方人数占优,阵法干扰不断,更有隐藏在雾中的暗器时不时刁钻射来,虽未造成重伤,却极大地延缓了他们的速度。
“不能恋战!”沈砚格开一剑,对两女喊道。
他猛地深吸一口气,体内铜匣似乎感应到他的决意,那丝紫金气劲以前所未有的强度涌出。他双掌猛地向前平推,并非针对某一人,而是轰向阵法雾气最浓郁之处!
“破!”
一声低吼,紫金光华如潮水奔涌,所过之处,星雾如沸汤泼雪,迅速消融!隐藏在内的几名暗器手被迫显出身形。
阵法出现一瞬间的缺口!
“走!”
沈砚喝道,与元明月、宇文凝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机会,从缺口处疾冲而出,头也不回地继续向着古渡口方向狂奔。
身后,星宿卫们的怒喝声迅速远去。他们不敢远离阵法范围过远追击。
奔出数里,确认后方暂无追兵,三人才稍稍放缓脚步。
“这样下去,赶到古渡口恐怕也迟了!”元明月看着天色,忧心忡忡。东方已现出极淡的鱼肚白。
沈砚抹去额角细汗,目光坚定:“未必。皇城司的人若接到消息,或许能比我们更快抵达,至少能牵制一部分敌人。”他看向前方隐约传来水声的方向,“而且……我感觉到,那里的龙脉之气,波动异常剧烈,‘天权’的仪式,恐怕已经开始了。”
他不再多言,再次提升速度。元明月与宇文凝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的决然,紧随其后。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三道身影如同划破夜色的流星,义无反顾地投向那片决定洛阳乃至北魏命运的水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