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平城宵禁的梆子声在远处回荡。镇龙司衙署内却灯火通明,沈砚望着面前站着的三人,心中暗自盘算。
站在最前面的是王五,这个曾经的市井混混如今穿着一身崭新的缇骑服饰,虽然略显局促,但眼中却闪着精明的光。他身后站着雷啸引荐的两位年轻官员:一位是皇城司的文书林远,另一位是兵部武库司的主事赵铭。
诸位,沈砚开门见山,镇龙司新立,急需人手。今日请各位来,是想听听你们的想法。
王五率先开口,语气中带着市井特有的直率:沈大人,俺王五是个粗人,不懂那些弯弯绕。但俺知道,跟着您能干大事。这几日俺已经联络了平城各处的兄弟,只要您一声令下,消息灵通得很。
沈砚微微颔首,看向另外两人。
林远是个文弱书生模样,说话却条理清晰:下官在皇城司档案房任职五年,熟悉各衙门的文书往来。最近注意到太史局和钦天监的档案调动异常,似乎有人在刻意抹去某些记录。
赵铭则显得更为沉稳:下官在兵部武库司任职期间,发现近半年来的军械调配存在蹊跷。特别是送往洛阳的几批军械,清单与实际数量对不上。
就在这时,衙署外突然传来一阵喧哗。一个浑身是血的汉子跌跌撞撞地冲进来,正是王五安排在城南的线人。
五哥...不好了...汉子气息微弱,咱们在永宁坊的据点被端了,兄弟们死的死,抓的抓...
王五脸色大变:怎么回事?
是...是崔家的人...汉子说完便昏死过去。
元明月急忙上前,俯身探查汉子伤势。沈砚脸色一沉,目光扫过汉子身上多处深可见骨的伤口,其中几处创缘竟呈现出不自然的青灰色,仿佛被极寒之物灼过。他眉头紧皱,对元明月低声道:“先保住性命。”随即转向王五,眼中闪过一丝凛然,“看来有人不想让我们查下去。”
王五咬牙道:大人,让俺带人去会会他们!
不可。林远急忙劝阻,崔家在平城势力庞大,硬碰硬只会吃亏。
赵铭沉吟道,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划着线条,这是他思考时的习惯:“下官倒是有个主意。崔家最近正在争取河西马市的经营权,或许可以从这里着手。”林远闻言,虽仍面带忧色,却也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显然认同这是目前更可行的反击方向。两人虽背景不同,此刻却都看向沈砚,等待决断。
就在这时,衙署外又传来通报声:沈大人,宫里有旨,陛下召您即刻入宫。
沈砚心中一动,这个时候突然召见,恐怕也与今日之事有关。
紫宸殿内,皇帝的脸色在烛光下显得阴晴不定。
沈爱卿,皇帝缓缓开口,朕听说你今日在整顿镇龙司?
回陛下,正是。沈砚谨慎应答。
很好。皇帝手指轻敲御案,不过朕要提醒你,朝中有些人对你颇多非议。特别是崔家,今日连上三道奏折,说你滥用职权,结交江湖人士。
沈砚心中雪亮,这是崔家先发制人。
陛下明鉴,臣所为皆是为了查案需要。
皇帝意味深长地看着他:朕自然信你。不过...你可知道崔家与宇文家的关系?
臣略有耳闻。
那你可知道,皇帝声音转冷,崔家家主崔琰,是宇文玥的亲舅舅?
这个消息如同惊雷,沈砚顿时明白了许多事情。
回到镇龙司时,已是深夜。让沈砚意外的是,众人都在等他。
大人,王五急切地迎上来,方才有个神秘人送来这个。他递上一封密信。
信上只有简短的几句话:明日午时,城南永泰茶楼,有要事相告。关乎龙脉安危。
字迹娟秀,似乎出自女子之手。
元明月仔细观察信纸,忽然道:这墨香...是宫中的御制松烟墨。
众人面面相觑,事情越发扑朔迷离。
第二日午时,沈砚独自来到永泰茶楼。雅间内,一个戴着面纱的女子早已等候多时。
沈大人果然守时。女子声音清脆,取下面纱,露出一张清丽的面容。
沈砚认出这是宫中的女官,曾在几次宫宴上见过。
不知姑娘有何指教?
女子取出一卷绢帛:这是郑大人遇害前托我保管的。他说若是他遭遇不测,就交给值得信任的人。
沈砚展开绢帛,上面绘制着一幅精细的星象图,标注着洛阳龙脉的几处关键穴眼。更令人震惊的是,图上还标注了几个柔然文字。
“郑大人死前一直在调查柔然与宇文家的联系。”女子低声道,声音压得更低,仿佛怕被无形的存在听去,“他发现宇文家某些成员,不仅与柔然往来,其行踪与某些特定星象出现的时间高度吻合。郑大人曾疑心,他们是在利用星辰之力做什么……有一次他跟踪一个可疑的宇文家客卿,发现那人深夜在郊外对空结印,周遭温度骤降,地面竟凝结出带有淡银色微光的薄霜。没过几天,附近的一处小地脉节点就枯竭了。”
姑娘为何要帮我们?
女子苦笑:我姐姐是郑大人的儿媳,三年前莫名其妙地投井自尽。我怀疑...与宇文家有关。
就在这时,楼下突然传来一阵骚动。女子脸色一变:有人来了,我得走了。沈大人保重。
她匆匆离去,沈砚则从后窗悄然离开。回到镇龙司,他立即召集众人。
情况已经明朗,沈砚沉声道,宇文家与柔然勾结,意图对洛阳龙脉不利。我们必须尽快行动。
林远道:下官查阅档案时发现,宇文家最近正在大量收购邙山附近的地产,似乎是在寻找什么。
赵铭补充道,语气中带着武官特有的务实:“兵部记录显示,最近有一批特殊的军械被运往邙山,名义上是修缮皇陵,但数量远超所需。下官已暗中记下了押运队伍的编号和负责人,或许可以从此处深挖。”他说完,与林远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决心。王五虽未说话,但拳头已暗暗握紧,显然做好了随时行动的准备。
王五拍案而起:这帮龟孙子,肯定在搞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不止如此。元明月轻声道,我昨夜观星,发现太白星异常明亮,正是龙脉易主的征兆。
沈砚环视众人,心中已然有了决断。
既然如此,我们就在三日后启程前往洛阳。在这之前,还需要做些准备。
他看向王五:你继续收集情报,但要小心崔家的人。
又对林远和赵铭道:你们暗中调查宇文家在邙山的动向,切记不要打草惊蛇。
最后对元明月说:我们需要更多关于镇龙石的资料。
众人领命而去。沈砚独自站在窗前,望着洛阳方向。怀中的铜匣微微发烫,仿佛在预示着前方的艰险。
他知道,这将是一场关乎国运的较量。而他们这支刚刚组建的队伍,将要面对的却是盘踞朝堂数十年的庞然大物。
但就在这一刻,他忽然感到前所未有的坚定。因为有这些志同道合的伙伴,再难的路,也值得一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