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坛热帖的余温，在接下来的一天里，以一种切实可感的方式包裹着林暖暖。
走在校园里，她能察觉到比以往更多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偶尔还能捕捉到几句压低声音的、带着善意的议论。“就是她吧？”“对，和江辰学长一起的那个……”每当这时，她总会有些不自在地加快脚步，但心底深处，却又有一丝微妙的、被认可的甜意。
下午她照常去图书馆自习。推开那扇熟悉的门时，她甚至感觉到自习室内有几道视线瞬间聚焦在她身上，又在她抬头寻找时迅速移开。她深吸一口气，尽量自然地走向那个靠窗的角落。
江辰已经在那里了。
他依旧是那个姿势，微低着头，沉浸在书海之中，仿佛外界的一切纷扰都与他无关。阳光透过百叶窗，在他身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将他轮廓分明的侧脸勾勒得愈发清俊。
林暖暖的心一下子安定了下来。她轻轻拉开椅子坐下，拿出书本和笔记。
几乎是她坐下的同时，江辰的目光从书页上抬起，落在了她身上。那目光很短暂，只是确认般地扫过，随即又回到了书本上，但他放在桌下的手，却像早已形成了肌肉记忆，精准地伸过来，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他的掌心温暖依旧，带着令人心安的力量。
林暖暖脸颊微热，回握住他，也低下头开始看书。周围那些若有若无的打量，似乎在这一刻都变得无关紧要。这个小小的角落，因为他的存在，成了她世界里最安稳的避风港。
她摊开令人头疼的高数习题册，开始演算。遇到卡壳的地方，她习惯性地蹙起眉头，笔尖无意识地在草稿纸上点着。
忽然，旁边伸过来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指尖轻轻点在了她困惑的公式步骤上。
“这里，洛必达法则用错了条件。”
江辰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种学术探讨时的冷静，气息拂过她的耳廓，有些痒。
林暖暖猛地回过神，顺着他指尖看去，顿时恍然大悟。“啊！对哦！我忘了要验证是否满足0\/0或者∞\/∞型！”她有些懊恼地拍了拍自己的额头。
“嗯。”江辰应了一声，却没有立刻收回手，而是就着这个姿势，拿起她旁边的铅笔，在草稿纸的空白处，流畅地写下了正确的推导过程。他的字迹清晰有力，逻辑分明。
林暖暖看着他专注讲解的侧脸，看着他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的淡淡阴影，看着他因为思考而微微抿起的薄唇，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节奏。他讲题时的样子，有种特别的魅力，严谨、专注，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从容。
“懂了吗？”他写完，放下笔，转头看她。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相遇。
林暖暖怔住了。他的眼镜片后，那双平日里清冷疏离的眸子，此刻清晰地映着她的身影，而且……似乎比平时更深邃了些，里面涌动着一些她看不太分明的情绪，像是平静湖面下潜藏的漩涡。
是因为离得太近了吗？她甚至能数清他根根分明的睫毛。
“懂……懂了。”她有些仓促地移开视线，感觉脸颊的温度在攀升。
江辰似乎也意识到了距离过近，不动声色地坐直了身体，收回了手，重新拿起自己的书。“继续吧。”
桌下的手，却依旧没有松开。
林暖暖低下头，强迫自己将注意力放回习题上，但心底却像是被投下了一颗小石子，漾开了一圈圈的涟漪。刚才那个对视的瞬间，她分明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不仅仅是学长对学妹的辅导，也不仅仅是男朋友对女朋友的帮助，那里面似乎掺杂了更复杂、更浓烈的东西，一种近乎……占有性的关注。
她甩甩头，把这些胡思乱想赶出脑海，重新投入到与数学题的奋战中。
时间在笔尖的沙沙声中悄然流逝。当林暖暖终于攻克一道难题，颇有成就感地伸了个懒腰时，才发现外面的天色已经有些暗了。
她侧头看向江辰，他还在看那本厚得像砖头一样的外文书，眉宇间带着一丝疲惫，但眼神依旧专注。
似乎是感受到她的目光，江辰抬起头，合上了书本。“累了？”
“还好，”林暖暖摇摇头，看着他眼下的青色，忍不住说，“你看上去很累，要不要休息一下？”
江辰揉了揉眉心，“还好。晚上实验室还有组会。”
又是组会。林暖暖想起之前苏晴的提醒，心里那点因为甜蜜互动而产生的粉色泡泡，微微收敛了些。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轻声问：“那个……周教授的新课题，是不是很忙？”
江辰动作顿了顿，看向她，似乎有些意外她会主动问起这个。他沉默了几秒，才开口：“嗯。初期会比较紧张。”
他的回答很简洁，没有抱怨，也没有详细解释，但这简单的几个字，却让林暖暖真切地感受到了那份沉甸甸的压力。
“哦……”她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只能干巴巴地应了一声。她想说“别太辛苦”，又觉得这话太过苍白无力。
就在这时，江辰的手机震动了起来。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是李铭。
“接个电话。”他松开一直握着她的手，站起身，朝自习室外走去。
手背上骤然失去的温度，让林暖暖心里空了一下。她看着江辰走出自习室的背影，挺拔却莫名地带上了一丝紧绷感。
她低头收拾着东西，准备等他回来就一起去吃晚饭。几分钟后，江辰回来了，脸色似乎比刚才更沉凝了一些。
“走吧。”他拿起自己的包。
“嗯。”林暖暖跟上他的脚步。
两人并肩走在通往食堂的林荫道上。傍晚的风带着凉意，吹动着落叶。江辰似乎一直在思考着什么，话比平时更少。
“是……实验室有什么事吗？”林暖暖忍不住关心地问。
江辰侧头看了她一眼，路灯刚刚亮起，昏黄的光线在他镜片上反射出模糊的光晕，让人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绪。“李铭提醒我，周教授希望项目核心成员今晚组会后留下，讨论初步分工和时间节点。”
他的语气很平静，但林暖暖的心却微微沉了下去。这意味着，他今晚的休息时间，恐怕又要被压缩了。
“那……我们快点吃晚饭吧，别耽误你时间。”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松些。
江辰看着她，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点了点头。“好。”
食堂里，两人安静地吃着饭。气氛不像早餐时那般自然流淌着暖意，反而弥漫着一种无形的、由时间压力带来的凝滞感。林暖暖能感觉到江辰虽然坐在她对面，但他的思维显然已经提前飞去了实验室，飞到了那个需要他全力以赴的课题上。
她食不知味地扒拉着碗里的米饭，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和江辰谈恋爱，或许不仅仅只有图书馆里紧握的双手和食堂里剥好的茶叶蛋。还有他肩上沉重的学术压力，以及因此而可能不断被挤占的、原本属于他们的时间。
吃完饭，江辰送她到宿舍楼下。
“我可能会很晚。”他看着她，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歉意。
“没关系，你忙你的。”林暖暖扬起一个理解的笑容，“加油！”
江辰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抬手，似乎想碰碰她的脸颊，但动作进行到一半，又顿住了，最终只是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上去吧。”
“嗯，晚安。”林暖暖转身走进宿舍楼。
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楼梯拐角，江辰才收回目光，脸上那丝强撑的温和迅速褪去，被一种近乎冷酷的理性所取代。他拿出手机，一边快步走向实验室的方向，一边重新点开周教授那封邮件，目光锐利地扫过每一项时间要求。
平衡。他需要找到一个最优解。
而此刻，回到宿舍的林暖暖，收到了赵小薇分享过来的又一个论坛帖子链接，标题是“图书馆偶遇！辰暖cp学习对视瞬间，眼神拉丝！学神辅导女友好苏！”。帖子下面依旧是嗷嗷待哺的cp粉。
若是平时，她一定会红着脸点开，和赵小薇一起偷偷讨论。但此刻，她只是看了一眼标题，便默默关掉了链接。
那份被众人围观和艳羡的甜蜜，似乎在此刻，蒙上了一层关于现实的、淡淡的阴影。
她拿起手机，给江辰发了一条消息：
【林暖暖：到实验室了跟我说一声哦。】
然后，她盯着手机屏幕，等待着那个或许会很久才会到来的回复。一种莫名的预感，像细微的藤蔓，悄悄缠绕上她的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