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探营地，气息泄露。
夜色很黑，风雪很大。北境的山里一片寂静，只有营地里的几堆篝火还在闪着光。
苏璃坐在崖顶的一块石头上，闭着眼睛，胸前挂着一块玉符，正轻轻震动。她在用灵力感应周围的气息，想找出回去的路。胡来靠在一棵枯树下，断臂上包着药布，血已经干了。他手里拿着半截短刀，眼神一直盯着远处那顶青色帐篷。
云瑶回来了。
三天前，她一个人从风雪中走来，穿着白衣服，头发上插着一朵枯萎的雪莲。她说自己是从南疆逃出来的，被组织追杀，只想找回以前的同伴。她说话时声音很轻，眼里有泪，连青崖子都说她“气息干净，没有邪气”。
可胡来不信。
他不是不相信感情，而是见过太多假象。有人笑着对你，背地里却能捅你一刀。
那天夜里他巡营，看见云瑶一个人走在林子里。她的脚步太轻，呼吸时一点白雾都没有。这不对劲。普通人再厉害，在这种天气下也会呼出热气。除非……她根本不是人。
所以今晚，他决定亲自去看看。
月亮出来了，照在雪地上发亮。胡来悄悄往前走，踩在雪上没有声音。他躲在岩石和树后面，慢慢靠近那顶孤零零的帐篷。外面没人守，连照明的符灯都暗着，像是故意留的破绽。
他趴在雪堆后，屏住呼吸。
帐篷里很安静，只能听见布料摩擦的声音，好像有人在里面走动。过了一会儿，传来一声轻轻的叹气：
“大家重逢本该高兴……可我做了那么多错事，怎么好意思回来？”
胡来心里一紧。这话听着难过，但总觉得像演戏。他没动，手指轻轻点地，放出一丝土系灵力——这是守望者的“地听术”，能通过地面震动知道里面的情况。
就在那一瞬间，里面的脚步突然停了。
接着，一个冷冰冰的声音响起：
“谁？”
胡来立刻收回灵力，藏好自己。可就在这时，他闻到一股寒气从帐篷里飘出来，又冷又腥，像是死掉很久的东西散发的味道。
他趴在地上不敢动。
帘子掀开，云瑶走了出来。她还是那身白衣，脸也很熟悉，但她影子比正常人长了一截，边缘模糊，也不跟着她走路晃动。
胡来瞳孔一缩。
影子不正常，是鬼怪的迹象；呼吸不出白雾，说明不是活人。
他已经确定：眼前的云瑶，早就不是当年那个为小鸟受伤都会哭的女孩了。
但她没有四处查看，只是抬头看月亮，低声说：
“快到子时了，北方的门要开了……希望主人能让我变得更强，不再有软弱的感情。”
说完，她跪下来，面朝北方，双手合十。指缝间渗出一丝黑烟，落到地上变成扭曲的符文，像藤蔓一样爬开。
胡来看清了那些字——是蚀日盟的“噬魂印”。传说这个咒语可以召唤地底邪神的力量，代价是献祭自己的情感。每一笔都违背天地规则，看得久了会头晕。
噬魂印·九曲回环咒
北斗倒挂，灵魂入深渊；
断情绝念，奉主为天；
血当墨，骨作笔，心为祭坛——
愿舍七情六欲，换永恒黑夜！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像梦话，却又清楚得可怕。每念一句，身上黑气就越浓，眉心慢慢浮现出一道红色印记，像一只睁开的眼睛。她的声音也开始变，从女人变成男人，最后完全不像她自己，冷冷地说：
“第九代容器准备完成，情绪波动达标87%。建议加快‘剥离计化’，三个月内完成意识转移。”
胡来全身发抖。
容器？剥离？意识转移？
难道他们担心的继承者失控，是因为早就有人在做替代品？而云瑶，只是一个装了记忆的傀儡？真正的目的，是要取代苏璃？
他差点冲出去，但忍住了。
现在揭穿只会打草惊蛇。如果云瑶体内真有邪神意识，动手会让她暴走，整个营地都会遭殃。
他只能记住一切，等机会再说。
半炷香时间后，咒语结束。地上的符文化成黑烟钻进云瑶眉心。她站起来，表情恢复温柔，眼里含着泪，小声说：
“对不起，苏璃……我不是不想回来，而是……我已经回不去了。”
说完，她转身进帐，灯灭了。
四周安静下来。
风雪还在吹，像在哭。
胡来没动，直到确认里面真的没动静了，才悄悄离开。回到藏身处，他拿出一个青铜罗盘，轻轻一拨，指针狂抖，最后指向北方偏东十五度。
“果然是那个方向。”他低声说，“她不只是卧底，还是个活的定位器。”
他抬头看天，北斗七星被云遮住，只有一颗星还亮着，位置奇怪，不在任何星图上。
“双星同行，一明一暗……星盘碎裂前算的最后一卦。”
难道那颗暗星，就是现在的云瑶？
他握紧断刀，手都发白。
他不怕敌人拿着刀冲过来。他怕的是那个你信任的人，笑着递给你一碗汤，其实已经在里面下了毒。
尤其是，你还曾经真心对她好过。
第二天早上，营地升起炊烟，大家陆续起床。苏璃走出帐篷，看见胡来正在练刀，动作稳，但脸色不太对。
“昨晚巡逻没事吧？”她问。
胡来收刀：“风雪大，没发现异常。”
苏璃点头，没再多问。她不知道，这是胡来第一次骗她。
两人一起吃早饭，聊接下来的行程。云瑶也来了，笑着递来一碗热汤：“胡大哥伤还没好，得多补补。”
胡来接过碗，平静地说：“谢谢。”
汤面上映着她的笑脸。但他心里已经没有波澜。
他知道，真正危险的东西从来看不见。可能是一句话，一个眼神，或者一段被改过的记忆。
中午，苏璃召集大家开会，商量去南疆找第二把钥匙的事。云瑶主动说：“我对那边熟，我可以带路。”
苏璃很高兴：“你能一起去，我们就放心多了。”
胡来沉默了一下，忽然开口：“我有别的任务，要先走一步探路。”
大家都愣了。
苏璃皱眉：“你伤还没好，不能一个人走。”
“正因为伤没好，”胡来说，“我才不能拖累队伍。前面危险，我要先去清障碍，你们才能安全前进。”
他说得认真，大家都信了。只有云瑶，眼里闪过一丝异样。
晚上，胡来准备出发。临走前，他爬上崖顶，拿出一块刻满符文的玉简，用自己的血点燃。
火焰升起，变成一只金色鸟的虚影，飞向天空。
这是守望者最高等级的警报——“金羽传书”，只有发现重大背叛或邪神踪迹时才能用。
他看着营地的方向，轻声说：
“我知道你会怪我多疑……但我宁愿你恨我，也不想看你死在我面前。”
风吹起，雪落下。
他的身影消失在黑夜中，像一把出鞘的刀，砍向未知的命运。
而在那顶青色帐篷里，云瑶突然睁开眼睛，目光深得像井水。她抬手摸了摸眉心，那里有一道红印正在发热。
“他知道了一些。”
一个声音响起，不是她说的，像是从身体深处传来。
“没关系。”另一个声音回答，“种子已经种下，等风一吹，就会长大。”
外面，一片雪花落下，碰到地面就化了。
什么痕迹都没留下。
但有些事，已经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