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陈,通知技术侦查处,把这份材料列入最高优先级。”
苏清越将一份加密文件袋推到办公桌对面,眼神冷峻:“目标锁定‘正言律师事务所’及其关联人李正明、王秀兰。我要过去三年内他们所有通讯记录、银行流水、社交关系图谱——包括那些用亲戚朋友名义开的隐蔽账户。”
秘书小陈接过沉甸甸的文件袋,里面是过去一周技术组和外围调查队辛苦搜集到的初步证据。他点头:“明白,苏书记。技术处那边说,可能需要协调省国安和公安技侦部门……”
“已经协调好了。”苏清越从抽屉里取出一份红头文件,“这是省委政法委的联合办案批复,权限全开。告诉他们,七十二小时内我要看到初步分析报告。”
“是。”
小陈离开后,苏清越站起身,走到那面挂着全省地图的墙前。地图上用红色磁钉标记着十七个点位——都是与刘明辉、赵天龙腐败网络相关的机构和个人。正言律师事务所位于最中心的位置,像一只盘踞在蛛网中央的黑蜘蛛。
她现在不应该、也不需要亲自潜入。
省纪委副书记这个身份本身就是一把利剑。她可以调动全省纪检监察系统的资源,协调公安、国安、审计、税务多个部门联合行动。这才是正面对决应有的阵势。
但这并不意味着安全。
桌上的加密电话响了。是周维。
“清越,技术组截获了一组加密通讯。”周维的声音从省公安厅技侦中心传来,“发信端在正言律师事务所内部,收信端……指向省纪委大楼。”
苏清越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确定位置了吗?”
“还在三角定位,但范围已经缩小到九楼和十楼。”周维顿了顿,“清越,他们在监控你。也许从你调阅刘明辉案卷的那天就开始了。”
“意料之中。”苏清越平静地说,“我们动了他们的核心利益,他们不可能坐以待毙。查到通讯内容了吗?”
“部分破译。提到了‘深度清理’和‘转移通道’。还有一句:‘目标警惕性很高,建议制造意外事件转移注意力’。”
制造意外事件。
苏清越想起一周前办公室里的炸弹,想起那些针对家人的打探。对手已经急了,开始用更极端的手段。
“周维,”她说,“你那边加快速度。重点查李正明和王秀兰的个人财务——特别是他们的子女、父母、兄弟姐妹的账户。这种级别的掮客,不会把脏钱放在自己名下。”
“已经在做了。另外,国安部门刚刚共享了一条情报。”周维压低声音,“赵天龙三个月前通过地下钱庄,向境外转移了八百万美元。收款方是开曼群岛的一家空壳公司,实际控制人……很可能与东南亚那个军阀有关联。”
军阀。金三角。跨境洗钱网络。
苏清越感到一阵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这不是简单的司法腐败,而是一张连接境内贪官、黑心商人、境外犯罪集团的跨国网络。
“继续追。”她简短地说,“我这边也会推进。”
挂断电话后,苏清越按下了办公桌下的隐蔽按钮。五秒后,办公室的金属百叶窗自动降下,防窃听屏蔽系统启动,指示灯转为绿色。
她从保险柜里取出另一部卫星加密电话,拨通了一个只存在于绝密通讯录上的号码。
三声铃响后,对面接通。
“是我。”苏清越说,“‘深渊’网络比预想的更深,已经触及境外势力。请求启动‘清源行动’第二阶段权限。”
电话那头沉默片刻,一个沉稳的男声传来:“中央专案组已经收到你的前期报告。同意启动第二阶段。授权你协调边检、海关、外汇管理部门,对相关人员和资金实施全链条监控。”
“另外,”对方补充道,“根据情报显示,对手可能在本周内采取极端行动。专案组建议你加强个人安保,必要时可以暂时转移办公地点。”
“不用转移。”苏清越看着窗外渐暗的天色,“我在明处,他们在暗处。转移只会让他们更隐蔽。不如就在这里,等他们出招。”
“注意安全。你的安全不仅是个人问题,更关系到整个案件的推进。”
“明白。”
通话结束。苏清越重新打开百叶窗,夕阳的余晖将办公室染成暗金色。她拿起桌上那份关于正言律师事务所的资料,翻开第一页。
李正明,42岁,东州大学法学院毕业。执业18年,省律师协会常务理事。表面执业领域:民商事诉讼。实际涉案:司法掮客、行贿中介、洗钱通道。
她继续往下翻。
王秀兰,45岁,原东州市财政局会计。2008年因违规操作受行政处分后辞职,次年加入正言律师事务所担任财务主管。其弟王建军现任省纪委办公厅副主任。
王建军。
这个名字让苏清越的手指停顿了一下。上周周维就提醒过她,监控系统检修的批准人就是王建军。而现在,他的姐姐出现在对手的核心圈子里。
内鬼。就在省纪委内部,而且位置不低。
她按下内部通话键:“小陈,请案件监督管理室主任来我办公室一趟。另外,通知干部监督室,我要调阅办公厅所有副处级以上干部的廉政档案——包括已经退休的。”
“现在吗?苏书记,已经快五点了。”
“现在。”苏清越语气坚决,“告诉他们,这是紧急任务。”
时间:当晚8:30
地点:省纪委案件监督管理指挥中心
指挥中心的大屏幕上,十六块分屏显示着不同的监控画面和数据流。二十几名技术人员在操作台前忙碌,键盘敲击声此起彼伏。
苏清越站在中央指挥台前,周维站在她身边。两人面前是一面巨大的电子地图,上面闪烁着数十个光点——每一个都代表一个被监控的目标。
“李正明今晚七点离开律所,去了‘云顶会所’。”一名技术员汇报,“与他见面的是两个人,经人脸识别确认,一个是龙腾集团副总裁,另一个是……省高院执行局副局长。”
执行局。苏清越眼神一凝。执行环节是司法腐败的重灾区,很多枉法裁判的案子,最终要在执行阶段实现利益输送。
“录音调取到了吗?”
“会所包间有反窃听装置,但我们在服务生的纽扣上装了微型设备。”技术员切换音频,“这是对话片段。”
扬声器里传出模糊但可辨的声音:
李正明:“……判决月底下来,没问题。但执行那边要抓紧,对方公司已经在申请破产清算。”
执行局副局长:“放心,我已经打过招呼。破产程序至少拖半年,足够你们把资产转移。”
龙腾副总裁:“钱怎么走?”
李正明:“老渠道。先走贸易公司虚开增值税发票,然后走香港,最后进开曼账户。赵董说了,这次要快,最近风紧。”
周维低声说:“他们在转移资产。看来已经察觉到我们在查了。”
苏清越点头,对技术员说:“把这些人的所有通讯记录、银行流水、出入境记录全部调出来。重点查最近一个月的异常资金流动。”
“已经在做了。”另一名技术员举手,“苏书记,我们发现一个情况。王秀兰——就是正言律所那个财务主管——她女儿在加拿大留学。过去一年,她女儿的账户收到了五笔汇款,总计八十五万加元。汇款方是温哥华的一家留学中介,但实际资金来源……”
他切换屏幕,显示出一张复杂的资金流向图:“经过七层转手,最终指向开曼群岛的一家公司——和赵天龙转移资金的那家是关联企业。”
“抓人吗?”周维问。
“还不够。”苏清越盯着屏幕,“王秀兰只是一个财务主管,抓她容易,但会惊动背后的鱼。我们要等他们动起来。”
就在这时,指挥中心的警报灯突然闪烁红光。
“苏书记!”紧急通讯频道里传来保卫处长郑处长的声音,“大楼地下车库b2层发生可疑情况。一辆无牌黑色轿车停放在您的专属车位附近,车内无人,但检测到微弱电子信号,疑似爆炸物!”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到苏清越身上。
“疏散b2层所有人员,封锁车库出入口。”苏清越的声音异常冷静,“排爆组就位了吗?”
“已经就位,正在接近车辆。”
大屏幕上切换出车库监控画面。三名身穿排爆服的警察正缓缓靠近那辆黑色轿车,移动x光设备正在扫描车身。
周维抓住苏清越的手腕:“清越,你必须立即转移到安全屋。”
“现在不行。”苏清越挣脱他的手,“我一走,他们就知道了。而且——”
她盯着屏幕上那辆轿车:“这不是真要杀我。如果是,他们会用更隐蔽的方式。这是试探,也是警告。”
仿佛印证她的话,排爆组组长的声音从通讯器传来:“报告,车内没有爆炸物。但发现一个信号发射器,连接着一部手机。手机正在播放……”
他停顿了一下,声音变得古怪:“……播放苏书记您女儿在幼儿园的照片。实时画面。”
一股寒意瞬间席卷整个指挥中心。
苏清越的脸色第一次变了。她抓起通讯器:“安安现在在哪里?”
“已经确认,”周维迅速操作平板,“妈今天接安安放学后,直接去了省委家属院。两人现在在家,安保人员就在楼下。我刚刚跟妈通过话,一切正常。”
“那这个实时画面是……”
“是以前的录像。”技术员放大监控画面,指着手机屏幕,“看右下角的时间戳——是三个月前的日期。他们在用旧录像制造恐慌。”
苏清越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当她再次睁眼时,眼神恢复了冷静,甚至比之前更锐利。
“心理战。”她说,“他们知道直接动手风险太大,所以改用这种方式,想让我自乱阵脚。”
她重新拿起通讯器:“郑处长,把那个信号发射器和手机全部作为证据封存。技术组,逆向追踪信号源,我要知道发射器的启动位置和远程操控端。”
“是!”
警报解除,但指挥中心的空气依然紧绷。
周维走到苏清越身边,压低声音:“清越,对手已经对你的家人下手了。虽然这次是虚张声势,但下一次呢?你不能总是这样冒险。”
“我没有冒险。”苏清越转头看他,眼神里有一种周维从未见过的决绝,“我在布一个局。他们越急,破绽就越多。你看——”
她指向大屏幕,上面正显示着技术组实时追踪的结果:“信号发射器是通过远程遥控启动的。操控端信号经过三个境外服务器跳转,但初始发射位置……就在这里。”
地图上,一个红点正在闪烁。
位置:省纪委办公大楼,十楼,1007室。
纪检监察干部培训中心档案室。
“十楼……”周维喃喃道,“那里只有几个办公室和资料室。谁会在那里……”
“查今晚十楼所有人员的出入记录。”苏清越命令道,“包括保洁、维修、访客,一个不漏。”
五分钟后,名单出来了。
今晚六点至八点,十楼共有九人进出。其中八人都能立即核实身份和行踪。
只有一个人:晚上七点二十进入档案室,七点五十离开。登记理由是“调阅培训档案”。姓名:王建军。
省纪委办公厅副主任。王秀兰的弟弟。
“抓人吗?”周维问。
苏清越看着那个名字,沉默了很久。
“不,”她最终说,“现在抓他,只能定一个破坏治安的轻微罪名。我们要等他自己走到阳光下。”
她转向技术组:“对王建军实施二十四小时全方位监控。我要知道他见过什么人,打过什么电话,账户里每一分钱的流向。另外,查他过去五年经手的所有文件——特别是那些涉及案件协调、人员安排、经费审批的文件。”
“明白。”
时钟指向晚上十点。
苏清越让大部分人员回去休息,只留下值班组。她和周维走出指挥中心,在空无一人的走廊里慢慢走着。
“你觉得王建军为什么要这么做?”周维问,“他已经是办公厅副主任,正处级干部。再熬几年,有机会升巡视员,或者外放当个市纪委副书记。为什么要冒这么大风险?”
“因为贪婪是没有上限的。”苏清越的声音在走廊里回荡,“也可能因为……他有把柄在别人手里。王秀兰就是他的软肋。”
他们走到苏清越的办公室门口。周维停下脚步:“今晚我陪你。你一个人不安全。”
“不用。”苏清越推开办公室门,“他们今晚不会再动手了。这场试探已经达到目的——他们知道我没有被吓住,我也知道内鬼是谁。接下来是明牌对局。”
她打开灯,办公室里一切如常。但不知为何,空气中有一种说不出的压抑感。
“周维,”她突然说,“如果有一天……我是说如果,我出了什么事。你要保护好安安,也要继续把案子查下去。”
“别说这种话。”周维抓住她的肩膀,“我们会一起把那些人送进去,然后平安退休。你答应过我。”
苏清越看着他,勉强笑了笑:“好,我答应你。”
但两人心里都清楚,这场战争才刚刚开始。对手已经亮出了獠牙,而他们必须迎战。
夜深了。
苏清越坐在办公室里,看着窗外城市的灯火。那些光点连成一片,像一张巨大的网,笼罩着这座城市的白天与黑夜。
而她,要撕开这张网。
桌上的加密电脑突然弹出一条新消息。来自技术组的紧急报告:
“追踪到李正明与境外一个加密号码的通讯记录。通话时长三分十七秒。部分破译内容包含以下关键词:‘货物’、‘通道’、‘清除障碍’、‘三天内’。”
苏清越盯着那行字。
三天内。
倒计时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