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次日清晨7:30
地点:省公安厅信息网络安全中心,地下三层特别取证室
特别取证室是这座大楼里最神秘的地方。没有窗户,墙壁是铅板夹层,能屏蔽一切电磁信号。进入需要经过三道门禁:指纹、虹膜、动态密码。室内恒温恒湿,空气经过三重过滤,连灰尘都被严格控制。
这里存放着全省最重要的电子证据。
此刻,房间中央的操作台上,两个黑色硬盘并排放在防静电托盘里。周伯钧坐在特制的取证椅上,手腕戴着监测生命体征的仪器——既是保护,也是监控。他的面前是复杂的接口设备和多块显示屏。
苏清越站在观察窗前,透过双层防弹玻璃看着里面。她一夜未眠,脸色苍白,但眼睛亮得惊人。身边的几位技术专家正在做最后的准备。
“周教授,可以开始了吗?”耳机里传来技术负责人的声音。
周伯钧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他的手指被引导着按在一个特制的指纹采集器上,眼睛对准虹膜扫描仪。蓝光闪过,采集完成。
“第一重验证通过。”系统提示音响起。
屏幕上的进度条开始缓慢推进。第二重是算法加密,需要周伯钧输入一组动态密钥——那是只有他知道的公式推导结果。
他的手指在虚拟键盘上快速敲击,输入一串长达六十四位的字符。屏幕上出现复杂的数学运算过程,数字瀑布般流动。
“第二重验证通过。”
第三重验证的界面弹了出来。屏幕显示需要“双因子生物特征同步验证”。左侧是周伯钧的指纹和虹膜信息,右侧是另一个人的信息栏——空着,只有一个代号:Keeper。
保管员。
“周教授,”苏清越通过内部通话系统问,“关于这个‘保管员’,你一点线索都没有吗?”
周伯钧摇头,声音疲惫:“我只知道这个代号。‘老板’从不让我们接触核心圈以外的人。每个人只知道自己的上线和下线,像单线联络的间谍网。”
“那硬盘里可能有什么线索?”
“可能有,但必须解锁后才能看到。”周伯钧苦笑,“这是个死循环。”
观察室里陷入沉默。技术专家们交换着眼神,其中一位开口道:“苏书记,我们还有一种方案——暴力破解。用超级计算机尝试所有可能的生物特征组合,但时间……”
“需要多久?”
“以我们现有的算力,大概需要……一百三十年。”
等于没说。
苏清越盯着屏幕上那个空白的“Keeper”栏,大脑飞速运转。如果她是“老板”,会把最重要的生物密钥交给谁?一个完全信任的人,一个永远不会背叛的人,一个……最容易被忽略的人。
“周教授,‘老板’是华人吗?”她突然问。
周伯钧愣了一下:“应该是。他的中文非常地道,偶尔会带一点……江浙口音,和许慎行有点像。”
“他有没有提到过家人?孩子?配偶?”
“没有。但他有一次说过……”周伯钧努力回忆,“说‘我女儿在美国学金融,以后要接管我的生意’。当时我以为他说的是赵天龙的女儿,现在想来……”
女儿。在美国学金融。
苏清越转身走出观察室,来到外面的指挥区。小陈正在整理昨晚化工厂行动的报告。
“小陈,查两件事。”她快速说道,“第一,赵天龙有没有女儿在美国留学?第二,许慎行、刘明辉、李正明、周伯钧……所有已知涉案人员,他们的直系亲属里,有没有人在美国学金融或者相关专业?”
“是!”小陈立刻开始操作。
苏清越拿起另一部电话,打给专案组的境外追逃小组:“我是苏清越。我需要美国方面的协查,找一个人:女性,年龄在20-30岁之间,在美国学习金融专业,父亲是华人,有江浙口音,可能涉及跨境资金操作。有初步线索吗?”
电话那头传来敲击键盘的声音:“苏书记,我们之前筛查过涉案人员的海外关系。赵天龙确实有个女儿,赵子欣,28岁,在纽约大学读金融工程硕士。但她三年前就回国了,现在在龙腾集团旗下的投资公司工作。”
“其他人呢?”
“刘明辉的儿子在加拿大读计算机,李正明的女儿在澳洲读法律,周伯钧的儿子在英国读博士。都没有在美国学金融的直系亲属。”
没有匹配的。
苏清越挂断电话,揉着发痛的太阳穴。线索又断了。
难道“保管员”不是亲属?那会是谁?律师?会计师?私人医生?还是……
“苏书记!”小陈突然喊道,“有个发现!”
苏清越快步走过去。小陈指着屏幕上的资料:“我交叉比对了所有涉案人员的关联人。发现一个人——秦伟的表妹,林薇,27岁,在波士顿大学读金融数学博士。她的父亲,也就是秦伟的舅舅,是……浙江宁波人。”
秦伟的表妹。浙江口音。在美国学金融。
“林薇现在在哪里?”
“根据出入境记录,她去年暑假回国一个月,之后返回美国。最近一次入境是三个月前,停留两周后离境。”小陈调出照片,“这是她的资料。”
屏幕上是一个清秀的年轻女孩,戴着眼镜,笑容腼腆。看起来就是个普通的学生。
“查她的银行流水,特别是境外汇款记录。”
“已经在查了。”小陈的操作飞快,“有了!过去三年,林薇在美国的账户收到过七笔汇款,总计约一百二十万美元。汇款方是……香港的一家信托公司,实际控制人不明。”
“资金路径能追踪吗?”
“正在追踪,需要时间。”
苏清越盯着林薇的照片。这个女孩,会是“保管员”吗?如果是,她知道自己掌握着什么吗?还是只是被利用的工具?
手机震动,是吴正平打来的。
“清越,有个情况。”老书记的声音很严肃,“中央纪委国际合作局刚转来一份情报。美国国土安全部监控到,近期有数笔大额资金从开曼群岛流向波士顿的多个账户,总额超过两千万美元。收款人包括一些中国留学生,其中有一个名字……林薇。”
对上了。
“吴书记,我这边也刚查到林薇。”苏清越汇报,“她是秦伟的表妹,在波士顿大学读金融博士,接收过不明来源的大额汇款。我们怀疑她可能是硬盘加密的‘保管员’之一。”
电话那头沉默片刻:“如果她是‘保管员’,那她现在非常危险。‘老板’的人可能已经盯上她了。”
“我建议立即通过外交渠道,请求美方对林薇实施保护性监控。同时,我们需要派人去美国,当面接触她。”
“派人去?”吴正平语气凝重,“清越,你的身体……”
“我不去。”苏清越说得很坚定,“我让周维去。”
“周维?”
“他是省纪委干部,懂政策,也懂办案。而且……”她顿了顿,“他不是一线侦查员,目标小,不容易引起注意。以‘探亲’或‘学术交流’的名义去波士顿,可以自然接触林薇。”
吴正平考虑了几秒:“方案可行,但需要周密计划。你让周维来我办公室一趟,我们详细研究。”
“是。”
挂断电话,苏清越看着屏幕上林薇的照片。这个远在波士顿的女孩,可能掌握着打开所有秘密的钥匙。
而她必须拿到这把钥匙。
时间:中午12:15
地点:省委家属院,苏清越家中
周维系着围裙在厨房炒菜,油烟机轰轰作响。餐桌上已经摆了三菜一汤:青椒肉丝、西红柿炒鸡蛋、清炒西兰花,还有一锅冒着热气的排骨汤。
苏清越靠在厨房门框上,看着他忙碌的背影。结婚这么多年,她下厨的次数屈指可数。家里的一日三餐,大多是周维或者婆婆在做。
“马上就好。”周维回头冲她笑了笑,“去洗手,叫安安吃饭。”
“周维,”苏清越没动,“我有事跟你说。”
周维关掉火,把菜盛进盘子,解下围裙:“什么事这么严肃?”
两人在餐桌旁坐下。安安还在自己房间里画画,暂时没出来。
“吴书记想派你去一趟美国。”苏清越开门见山,“波士顿,接触一个关键证人。”
周维愣住了:“我?为什么是我?”
“因为你是最合适的人选。”苏清越把林薇的情况简单说了一遍,“你是纪检干部,懂办案流程,但又不是一线侦查员,不会引起对方警惕。而且你可以用‘学术交流’或‘探亲’的名义去,相对自然。”
周维沉默了很久,看着妻子:“清越,你是认真的吗?”
“我是认真的。”苏清越握住他的手,“这个女孩可能是解开所有谜题的关键。硬盘需要她的生物特征才能解锁,里面有‘老板’的真实身份,有完整的证据链。我们必须拿到。”
“但这是境外行动,很危险。而且……”
“而且什么?”
周维看着她,眼神复杂:“而且我刚答应妈,以后尽量不出差,多顾家。如果我去美国,少说也要一周。妈那边怎么交代?安安怎么办?”
苏清越的心揪了一下。她知道周维的顾虑是对的。这个家已经承受了太多,不能再添新的风险。
“我去跟妈说。”她低声道,“就说你是临时学术任务,很快回来。安安……我尽量每天准时回家陪她。”
周维叹了口气,反握住她的手:“清越,我不是怕危险,也不是不想去。我是担心……万一我去了,那边情况比我们想的复杂,或者‘老板’的人已经动手了……”
“所以更要快。”苏清越的眼神坚定,“在我们还能掌控局面的时候,把钥匙拿回来。周维,这次行动很重要。可能比我们之前办过的任何一个案子都重要。”
周维看着妻子。他太熟悉这种眼神了——每当她认定一件事必须做时,就会有这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他想起很多年前,她决定报考纪委时,也是这种眼神。他说“这条路很难”,她说“难才要走”。
“好。”他终于点头,“我去。什么时候出发?”
“明天。吴书记已经协调好了,给你办加急签证。身份是省社科院法学研究所的副研究员,去波士顿大学参加一个短期学术研讨会。”苏清越从包里拿出一份资料,“这是林薇的详细资料,波士顿大学的联系人,还有我们在那边的协助人员信息。你今晚熟悉一下。”
周维接过资料,厚厚一沓。照片上的女孩笑得很单纯,完全不知道自己是这场风暴的中心。
“她会配合吗?”他问。
“不知道。”苏清越诚实地说,“可能她根本不知道自己被卷进来了。也可能……她知道,但选择了沉默。你的任务就是说服她,拿到她的生物特征数据,然后安全地带回来。”
“生物特征怎么采集?”
“我们准备了特制的隐形眼镜。”苏清越拿出一个小盒子,里面是一副普通的日抛隐形眼镜,“里面有微型传感器,戴上后三分钟,就能完整记录虹膜特征。指纹采集用这个——”
她又拿出一个看似普通的手机壳:“接触五秒以上,就能采集到完整指纹。都是非侵入式,她不会察觉。”
周维接过这两样东西,感觉沉甸甸的。这不是普通的任务,是技术,也是欺骗。
“如果她拒绝呢?”他问。
“那就尽量获取她的信任,让她自愿配合。”苏清越顿了顿,“但如果实在不行……我们还有备用方案。但那是最后的选择。”
备用方案是什么,她没有说。但周维能猜到——可能是更直接,也更危险的手段。
“爸爸,妈妈,吃饭啦!”安安从房间里跑出来,扑到周维腿上,“我饿了!”
“好,吃饭吃饭。”周维抱起女儿,亲了亲她的小脸,“今天安安画了什么呀?”
“画了我们全家!”安安兴奋地拿出一张画,“这是爸爸,这是妈妈,这是我,还有奶奶!”
画上用稚嫩的笔触画着五个人:周维、苏清越、安安、李淑芬,还有一个坐在轮椅上的老人——是周怀远,苏清越的父亲。
苏清越看着那幅画,鼻子突然一酸。这样平凡的幸福,对她来说是多么奢侈。
她伸手把丈夫和女儿一起抱住,轻声说:“等这个案子结束了,我们带安安去迪士尼。真的,这次一定去。”
周维笑了,笑容里有理解,也有心疼:“好,一言为定。”
一家人坐下来吃饭。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把餐桌照得明亮温暖。这一刻,没有腐败,没有阴谋,没有生死较量。只有热腾腾的饭菜,和相爱的人。
但苏清越知道,这样的时刻是偷来的。在阳光照不到的角落,黑暗依然在滋长。
而她,必须去面对那些黑暗。
为了能永远拥有这样的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