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海之上的硝烟,在第七日的黎明时分终于彻底散尽。
当最后一头失去神性支撑、陷入疯狂的海兽被“腾蛇”机甲的狙击光束贯穿头颅,当最后一片被污秽能量污染的海域在“祝融”残留净化火焰与自然洋流的共同作用下恢复清澈,当破损的钢铁长城上最后一座受损的“壁垒协议”发生器被修复并重新亮起稳定的暗金色光芒——这场持续了七日七夜、决定文明存亡的“神战”,终于以人类的惨胜,画下了暂时的休止符。
胜利的消息,如同燎原的星火,在第一时间点燃了整个大夏。
从北部冰原到南海岛礁,从西部高原到东海之滨,无数城市、乡镇、村庄……所有在灾难中坚守、在绝望中期盼的人们,在听到“神明投影已被击溃,海兽大军全面败退”的正式通告时,先是不敢置信的死寂,随即爆发出席卷山河的欢呼与痛哭。街道上素不相识的人们相拥而泣,校园里师生们对着东方升起的朝阳肃立致敬,医院中伤员挣扎着抬起手臂,工厂里疲惫的工人望着重新稳定运转的生产线热泪盈眶……一种劫后余生、更为深沉炽热的凝聚力,在这片古老的土地上汹涌澎湃。
而所有的目光,所有的敬意,最终都汇聚向一个方向——东南沿海,那支即将归来的钢铁之师,那位带领他们斩破神威的——王磊。
归途,已成朝圣之路。
最先启程的,是伤痕累累的“盘古”机甲部队。
刑天机甲依旧飞行在队列的最前方。它暗红色的装甲上布满创痕,左臂巨盾“干”上那道深刻的斧痕与蛛网般的裂纹无声诉说着战斗的惨烈,但混沌血核平稳有力的搏动,以及机体自然散发出的、那股斩神之后愈发凝练沉浑的威严,让它如同一位从神话史诗中走出的、载誉而归的远古战神。阳光洒在斑驳的装甲上,折射出并非金属光泽,而是一种内敛的、仿佛承载了山河重量的暗金色辉光。
紧随其后的,是仅存的、经过紧急抢修后尚能飞行的“玄龟”、“腾蛇”、“英招”机甲。它们同样满身疮痍,涂装剥落,许多机体还带着临时焊接的补丁与裸露的能量管线,沉默地飞行在刑天身后。每一道伤痕,都是一枚无形的勋章;每一处修补,都记录着一场生死搏杀。这支残破却依旧保持着严谨队形的钢铁队伍,本身便是“胜利”二字最沉重、最真实的注脚。
再后方,是由“鹏”式运输机、“朱雀”护航编队以及海军舰艇组成的混合编队,运载着重伤员、烈士遗体、以及至关重要的战利品与数据记录。
当他们飞临第一座尚有完好像征性建筑的海滨城市上空时,下方的景象让即使是最沉稳的机甲驾驶员也不禁动容——
断裂的防波堤上,残存的守军与民众密密麻麻地站立着,许多人身上还缠着绷带,他们没有人呐喊,只是齐齐仰望着天空,对着飞过的机甲部队,缓缓地、庄严地——敬礼。
手臂如林,无声肃立。
从这座城市开始,沿着他们归航的路线,无论是尚未完全从战火中恢复的城镇,还是后方未曾遭受直接攻击的腹地,同样的景象在不断重复、放大。铁路沿线,自发聚集的人群沉默目送;高速公路旁,司机们停下车,站在车旁致意;田野中,农人放下农具,眺望天际那一道道拖曳着光痕的身影……
没有喧天的锣鼓,没有华丽的词藻。只有无数双含泪的眼睛,无数只高举的手臂,以及那弥漫在空气中、几乎凝成实质的感激与崇敬。这份沉默的致敬,比任何盛大的仪式都更加撼动人心。
当机甲编队终于抵达此行的终点——首都北郊,专为此次凯旋仪式紧急修建的“英灵广场”时,眼前的场面更是达到了震撼的顶点。
广场周围,黑压压的人群一眼望不到边际,保守估计超过百万。人们手中紧握着小小的国旗,或是“盘古”计划的徽记,或是牺牲将士的照片。所有人都竭力保持着安静,只有风吹过旗帜的猎猎声响,以及偶尔压抑不住的抽泣声。一种庄严肃穆到极致的气氛,笼罩着整个天地。
广场中央,高耸的凯旋门下,铺着长长的暗红色地毯。地毯尽头,是以左青为首的大夏最高议会全体成员、守夜人总部所有高层、各军种总司令,以及……两位白发苍苍、却精神矍铄、身着朴素中山装的老人——那是已经多年不曾公开露面的、大夏的开国元勋与精神象征。
如此规格的迎接阵容,在大夏建国以来的历史上,前所未有。
“来了!” 不知是谁低呼了一声。
天际,刑天机甲率先出现,缓缓降低高度。紧随其后的机甲编队依次展开,在低空以整齐的队形悬停。阳光穿透云层,为这些钢铁巨人披上一层神圣的光晕。
刑天机甲缓缓降落在凯旋门前,巨大的金属足部踏上红毯,发出沉稳的闷响。舱门无声滑开。
王磊一步踏出。
他依旧穿着那身略显陈旧、沾染了油污与汗渍的工坊作战服,脸上带着连日激战与高度精神负荷留下的深深疲惫,身形甚至有些微不可查的摇晃。但当他抬起头,目光扫过前方那代表着国家最高权力与荣誉的迎接队伍,扫过周围那百万双饱含热泪与崇敬的眼睛时,一股难以言喻的力量支撑住了他。
没有欢呼,只有更加凝重的寂静。百万人的目光聚焦于此,仿佛连呼吸都屏住了。
左青深吸一口气,率先迎上前。他没有说话,只是对着王磊,也对着后方那些伤痕累累的机甲,庄重地、一丝不苟地敬了一个最标准的军礼。
他身后,所有将领、议员、元勋,齐齐抬手敬礼。
这无声的军礼,重逾千钧。
王磊挺直脊梁,缓缓抬起右手,置于额前,回以军礼。动作标准,沉稳。
礼毕。左青上前,紧紧握住王磊的手,用力摇了摇,一切尽在不言中。然后,他侧身,示意王磊走向那两位开国元勋。
其中一位面容清癯的老人,看着走近的王磊,看着他年轻却已承载了太多风霜的面容,看着他眼中那超越年龄的坚定与深邃,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通过广播传遍广场,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孩子,辛苦了。”
简单的五个字,却让王磊喉头一哽。他摇了摇头,想说“职责所在”,却一时无法成言。
另一位气质更显威严的老人,目光扫过刑天机甲,扫过后续那些代表着大夏最尖端工业与科技结晶的钢铁巨人,眼中闪过欣慰、自豪与深深的感慨,他上前一步,声音洪亮,如同黄钟大吕,响彻云霄:
“古有先贤,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
“今有尔辈,执干戈以卫社稷,铸铁骨而镇山河。”
“以凡人之躯,比肩神明;以钢铁之志,开辟新天!”
“此役,非一城一地之得失,乃我人族气运之转折!”
老人猛地抬手,指向王磊,指向后方所有归来的将士,指向每一台机甲,每一个为此付出牺牲与汗水的人,声音陡然拔至最高,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决断与褒奖:
“凡参此战者,皆为我大夏——国士!”
“国士王磊,统御‘盘古’,擎天伐神,功盖当代——当授 ‘无双国士’ 称号,载入史册,享国同荣!”
“轰——!!!”
这一刻,积蓄已久的情绪终于彻底爆发!
广场上,百万民众再也无法抑制,热泪夺眶而出,欢呼声、呐喊声、掌声如同海啸般冲天而起!无数国旗与横幅疯狂舞动!“国士无双!”“王磊!”“盘古万岁!”“大夏万岁!”的声浪一浪高过一浪,震动天地!
这不是册封,这是整个国家、整个民族,用最热烈、最诚挚的方式,为他们浴血归来的英雄,加冕!
王磊站在红毯中央,站在两位元勋身前,站在百万民众的欢呼声中,站在那些沉默而伤痕累累的钢铁战友之前。阳光刺目,欢呼震耳,他感到一阵微微的眩晕,但心中那块自从接下重任以来就一直压着的巨石,似乎悄然松动了一角。
他看到了人群中年迈父母寻找儿子身影的泪眼,看到了孩童高举机甲模型时纯真的崇敬,看到了伤员担架上挣扎竖起的大拇指,看到了“龙牙”中队幸存者互相搀扶时挺直的脊梁……
所有的牺牲,所有的坚持,所有的挣扎与奋起,在这一刻,似乎都有了答案。
他再次抬起手,不是敬礼,而是向着四周那如山如海的人群,向着这片他誓死守护的土地,缓缓地、深深地——鞠躬。
这一躬,敬牺牲的战友。
这一躬,敬不屈的同胞。
这一躬,敬这片多难而伟大的土地。
当他直起身时,眼中疲惫犹在,但某种更加坚定、更加浩瀚的东西,已如磐石般沉淀。
英雄已归,国士无双。
而征程,远未结束。
但至少在此刻,阳光正好,山河无恙,胜利的荣光,真实地照耀在每一个人的脸上。这来之不易的一切,值得这最崇高的敬意,与最盛大的凯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