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认识这个人？”
陈天低声问，用的是汉语，确保即使有窃听也未必能立刻解析。
雨宫凛缓缓摇头，声音干涩：“不认识。但……北海道……”
她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情绪，“只是想到一些往事。没事，我们研究任务。”
陈天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没有追问。
他开始仔细分析资料，在脑中勾勒可能的行动方案。
山崎龙一是个老狐狸，别墅据说防卫森严，养着不少保镖，而且与当地势力盘根错节，强攻风险极大，容易打草惊蛇。
最好的方式是潜入、确认、然后智取或制造意外。
两人低声讨论着，尽量将计划制定得周全。
但陈天能感觉到，雨宫凛的心神有些不宁，她的目光时不时会飘向窗外，仿佛透过d京的夜色，看到了遥远的、冰封的北方。
次日清晨，两人搭乘梅组织的专用小型飞机，从d京羽田机场直飞札幌。
飞行途中，雨宫凛一直很沉默，只是望着舷窗外翻涌的云海出神。
陈天也没有打扰她，闭目养神，同时在脑中反复推演着计划细节。
抵达札幌后，按照指示，他们在机场附近一个停车场找到了一辆不起眼的黑色轿车，车钥匙放在预定的位置，车里有一些基础的装备。
两把装了消音器的手枪、备用弹匣、战术匕首、简易开锁工具、夜视仪、以及一些现金和伪造证件。
他们驱车前往第一个安全屋，一处位于札幌市边缘、混杂在民居中的普通公寓。
在这里，他们需要对计划进行最后的完善，并等待天黑。
整个白天，雨宫凛都异常安静，几乎没怎么说话，只是默默地检查装备，或者在公寓里踱步。
陈天能感觉到她内心压抑的剧烈波动，这绝不仅仅是因为任务紧张或触景生情。
傍晚时分，雨宫凛忽然停下脚步，看向陈天，眼神复杂：“陈天……如果，我是说如果，在执行任务过程中，我发现了一些与我个人有关的、非常重要的事情，可能会影响任务，甚至可能会让我失控。”
“你会怎么做？”
陈天心中一凛，直视着她的眼睛：“与任务目标冲突吗？与我们的安全冲突吗？”
雨宫凛咬了咬嘴唇，眼中闪过一丝挣扎和痛苦：“我不知道但很可能，会。”
陈天沉默了片刻，缓缓道：“雨宫，记住我们现在的身份和处境。”
“任何冲动，都可能让我们万劫不复。”
“任务必须完成，这是我们活下去、并获得信任的唯一途径。至于私事……”
他顿了顿，声音压低，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坚定，“可以记下，可以等待。活下来，才有机会清算一切。”
他的话像是一盆冷水，浇在雨宫凛心头燃烧的火焰上，让她瞬间清醒，却也感到一阵刺骨的冰冷。
她明白陈天的意思，也明白他说的是对的。
可是如果那个“私事”与她不共戴天的血仇直接相关呢？
她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重新低下头去检查手中的枪械，动作却有些僵硬。
夜幕降临。两人换上便于行动的深色衣物，带上必要的装备，悄然离开了安全屋，驱车前往山崎龙一位于郊区的别墅。
别墅建在一处相对僻静的山坡上，周围林木环绕，只有一条私人道路通往山下。
两人将车停在远处树林中，徒步靠近。
借助夜视仪，他们观察着别墅的防卫。
围墙很高，上面有电网和监控探头，门口有守卫亭，院内隐约可见巡逻的人影和犬只。
防卫确实严密。
按照计划，他们需要找到监控盲区或薄弱点潜入。
陈天仔细观察着围墙走向和树木分布，寻找机会。
雨宫凛则显得有些心不在焉，她的目光死死盯着别墅主楼亮着灯光的窗户，仿佛要将那栋建筑看穿。
就在陈天选定一处围墙拐角，准备利用树木阴影和监控交替的间隙翻越时，别墅的主楼大门忽然打开了。
一辆黑色的豪华轿车缓缓驶入院内，停在主楼门前。
车门打开，一个穿着和服、头发花白但精神矍铄的老者，在两名保镖的簇拥下走下车，正是目标山崎龙一。
然而，雨宫凛的目光，却没有落在山崎龙一身上。
她的视线，如同被磁石吸引般，死死钉在了从轿车另一侧下车的那个人身上！
那人同样穿着深色的和服，身材清瘦，戴着金丝边眼镜，脸上是那种温和而疏离的笑容正是冈本信玄！
他怎么会在这里？！
任务简报里完全没有提到冈本会亲自到场！
陈天也看到了冈本，心中猛地一沉，一股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他。
他立刻看向雨宫凛，只见她的身体如同被雷击中般剧烈地颤抖起来，脸色在夜视仪的绿光下惨白如鬼，那双深褐色的眼睛瞪得极大。
里面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狂涌而出的痛苦，以及一种瞬间被点燃到极致的、足以焚毁一切的仇恨火焰！
她的呼吸骤然变得粗重而急促，握着夜视仪的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骨节发白，几乎要将那仪器捏碎！
她死死地盯着冈本信玄，嘴唇无声地翕动着，仿佛在念着什么咒语，又像是在确认一个可怕的噩梦。
陈天立刻意识到不对！他一把抓住雨宫凛的手臂，压低声音厉喝：“雨宫！冷静！”
但雨宫凛仿佛已经完全听不到他的声音。
她的全部心神，都被那个站在别墅门前、与山崎龙一谈笑风生的身影占据了。
无数破碎的画面、声音、气味，如同决堤的洪水般冲垮了她的理智堤坝。
三年前，北海道那个冰封的冬夜，闯入家中的黑衣人……
为首的那个，虽然蒙着面，但那身材，那走路的姿态，那透过面罩隐约可见的金丝边眼镜的反光……
还有，父亲临死前，死死盯着那人，嘶哑吐出的半句“……是你……冈……”
就被刀光斩断！
原来……原来是他！
冈本信玄！
梅组织在S市的负责人！
那个看似温文尔雅、实则冷酷无情、将他们玩弄于股掌之间的男人！
竟然就是当年带人屠戮她全家的元凶之一！
不，看山崎龙一对他的态度，冈本在那次行动中的地位，恐怕极高！
血仇！
不共戴天的血仇！
仇人就在眼前，不足百米！
“啊！！！”
一声压抑到极致、却依旧泄露出一丝凄厉的呜咽从雨宫凛喉间溢出，她猛地挣脱陈天的手，就要不管不顾地冲出去！
陈天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死死抱住，同时用手捂住了她的嘴，将她拖入旁边更深的灌木丛阴影中！
雨宫凛如同陷入绝境的野兽，疯狂地挣扎着，指甲抓破了陈天的手臂，眼中流下的已经不是泪，而是混合着绝望与仇恨的血色！
“冷静！雨宫凛！看着我！”
陈天将她的脸强行扳向自己，在极近的距离内，用那双燃烧着冰冷火焰的眼睛死死盯着她。
声音如同从牙缝中挤出，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和一丝罕见的急切，“现在出去，就是送死！你想让你家人的血白流吗？！你想让冈本就这样轻易地再杀你一次吗？！”
雨宫凛的挣扎在陈天铁箍般的臂膀和那双仿佛能刺入灵魂的眼睛注视下，慢慢减弱。
但她的身体依旧剧烈颤抖着，泪水混合着脸上的污泥肆意横流，眼中的仇恨火焰非但没有熄灭，反而燃烧得更加幽深、更加冰冷、更加疯狂。
陈天能感觉到她身体里那股几乎要爆炸的毁灭性能量。
他知道，此刻的雨宫凛，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任何刺激，都可能让她彻底失控。
他必须稳住她，也必须立刻应对眼前的突发状况！
冈本出现在这里，绝非偶然！
这个任务，从一开始就可能是个陷阱，一个针对他们，尤其是针对可能心存异志的雨宫凛的试探！
别墅门口，冈本似乎与山崎龙一相谈甚欢，两人在保镖的簇拥下，走进了主楼。
大门关闭，将外面的世界隔绝。
陈天不敢再停留，也顾不得原定的潜入计划。
他半拖半抱着几乎虚脱的雨宫凛，沿着来时的路线，迅速而悄无声息地退回到藏车的树林中。
将雨宫凛塞进副驾驶，陈天立刻发动汽车，调转方向，朝着与安全屋相反的另一条偏僻小路疾驰而去。
他必须立刻离开这片区域，冈本出现在这里，意味着他们对这片区域的监控可能远超预期！
车上，雨宫凛蜷缩在座椅里，身体依旧在不受控制地颤抖，双手紧紧抱着自己，指甲深深掐入手臂的皮肉，留下道道血痕。
她没有再哭出声，只是死死咬着嘴唇，直到鲜血渗出。
那双眼睛空洞地望着车窗外飞速倒退的黑暗森林，仿佛灵魂已经飘离，只剩下一具被仇恨和痛苦彻底掏空的躯壳。
陈天一边开车，一边用余光警惕地观察着后方和周围。
他的大脑飞速运转。
冈本是灭门仇人……
这个发现对雨宫凛的冲击是毁灭性的，也彻底打乱了他们的计划。
更可怕的是，冈本选择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出现，极有可能是故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