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静深破涕为笑,轻轻打了他一下:“油嘴滑舌。”
客厅里的空气仿佛还残留着先前的情绪波动,但此刻已悄然沉淀成一种更私密、更柔软的氛围。
苏静深手腕上的翡翠镯子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与她那还微微泛红的眼眶形成奇异的对比。
孙天河看着她,看着她眼中尚未完全退去的水光,看着她努力维持镇定却依旧泄露出一丝脆弱的模样。
这个在警界以铁腕着称的女人,此刻在他面前卸下了所有盔甲。
“静深。”
他轻声唤她的名字,声音里有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温柔。
苏静深抬起头,对上他的眼睛。
那双总是冷静锐利的眼眸,此刻盛满了她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有愧疚,有疼惜,还有某种她不敢深究的渴望。
她没有说话,只是向前一步,踮起脚尖,轻轻吻上他的唇。
这个吻与之前那个带着宣泄和质问的吻不同。
它是温存的,是试探的,是小心翼翼却又坚定的。
唇瓣相触的瞬间,两人都微微一颤,仿佛有电流窜过全身。
孙天河的手自然地揽住她的腰,将她带入怀中。
苏静深的手攀上他的肩膀,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了他衬衫的布料。
吻渐渐加深。
她只是闭上眼睛,任由他的指尖解开第一颗纽扣,然后是第二颗...
........
“啪嗒。
大夏时间十二点十三分,孙天河拖着略微发软的步伐坐在阳台摇椅上抽起了烟。
苏静深家的阳台不大,但视野很好,可以俯瞰老城区的街景。
楼下的小公园里,几个老人在下棋,孩子们在追逐嬉戏,一派市井生活的祥和景象。
身后的客厅里传来碗筷碰撞的清脆声响,还有苏静深哼着不知名小调的声音。
她在洗碗。
刚才那顿简单的午饭,是两人一起做的。
苏静深炒了两个菜,孙天河煮了面条,配合得意外默契。
饭后,苏静深坚持要洗碗,说孙天河有伤在身不能碰水。
孙天河也没争,就坐在阳台上看她忙碌的背影。
她换了一身浅灰色的家居服,头发松松地扎在脑后,几缕碎发垂在颈边,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
很难想象,这个在厨房里系着围裙、哼着歌洗碗的女人,几个小时前还是那个雷厉风行的警察局长,是那个在会议室里拍桌子骂人的“铁娘子”。
香烟燃尽,孙天河掐灭烟头,走进客厅。
苏静深刚好洗完最后一个碗,转身看到他,笑了笑:“洗好了。下午...有什么安排吗?”
她的脸颊还有些微红,眼神闪烁,不太敢直视他的眼睛。
显然还在为刚才的事情害羞。
孙天河走过去,从背后轻轻抱住她,下巴抵在她肩上:“你想做什么?”
“我...”
苏静深靠在他怀里,想了想,“好久没看电影了。要不去看场电影?”
“好。”
孙天河吻了吻她的耳垂,“想看什么?”
“不知道,去了再看吧。”
半小时后,两人驱车来到市中心的一家大型购物中心。
周末的商场人很多,大多是情侣或带着孩子的家庭。
孙天河和苏静深手牵着手走在人群中,像一对最普通的情侣。
电影院里正在上映的片子不少,有爱情片,有喜剧片,有科幻大片,还有一部主旋律战争片。
海报上印着醒目的标语:“致敬最可爱的人,再现热血荣光”。
苏静深指着那部战争片:“看这个怎么样?听说口碑还不错。”
孙天河看了一眼海报,上面是几个穿着军装的演员,表情坚毅,背景是战火纷飞的战场。
他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但很快恢复平静:“你确定?”
“嗯。”
苏静深点头,“我父亲以前经常看这种片子。”
“他说,虽然有些情节夸张,但能让人记住历史,记住那些为g牺牲的人。”
孙天河没再说什么,去买了两张票,又买了爆米花和可乐。
进场时,电影已经快开场了。
放映厅里人不少,大多是中老年观众和带着孩子的家长。
两人找到位置坐下,灯光渐渐暗下来。
电影开始了。
开头是一段激昂的配乐和黑白历史影像,旁白用深沉的声音讲述着某场战役的背景。
然后画面转到现代,一群年轻演员登场,开始演绎故事。
孙天河看得很认真,但越看眉头皱得越紧。
电影的情节很套路。
一支小分队深入敌后执行任务,遭遇重重困难,队员们一个个牺牲,最后剩下主角一人完成任务,壮烈牺牲。
剧情本身没什么问题,但拍摄手法和表演都很浮夸。
敌人永远是愚蠢的,主角永远是万能的,子弹永远是打不中主角的,而主角一枪就能撂倒一片。
更让孙天河无语的是战斗场面。
那些战术动作漏洞百出,枪械使用完全不符合规范,甚至出现了用突击步枪连续射击几百发子弹不换弹夹的镜头。
苏静深看得很投入,眼眶都红了。
当电影里某个配角牺牲时,她甚至小声啜泣了一下,紧紧抓住了孙天河的手。
孙天河拍了拍她的手背,低声问:“纸巾要吗?”
“嗯。”
苏静深点头。
孙天河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纸巾递给她。
苏静深擦着眼泪,小声说:“太感人了,那个小战士才十九岁...”
孙天河沉默地看着屏幕。电影里,那个“十九岁的小战士”正用一把手枪在五十米外精准爆头三个敌人。
然后身中数枪还能坚持爬行十几米拉响手榴弹,和敌人同归于尽。
“嗯,很感人。”
他顺着她说,但语气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
电影进行到三分之二时,出现了一个让孙天河实在忍不住的桥段。
主角被敌人包围,弹尽粮绝。
这时他突然从怀里掏出一面g旗,高高举起,用嘶哑的声音喊:“为了祖g!冲啊!”
然后就像开了挂一样,一个人冲进敌群,用一把匕首干掉了十几个全副武装的敌人。
放映厅里响起了掌声和抽泣声。
苏静深也用力鼓掌,眼泪又流了下来。
孙天河终于忍不住了,凑到苏静深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静深,我问你个问题。”
“嗯?”
苏静深转过头,眼里还含着泪。
“如果你在战场上,弹尽粮绝,被敌人包围,你会怎么做?”
苏静深想了想:“应该会想办法突围?或者等待支援?”
“对。”
孙天河点头,“正常人都会这么想。”
“但绝对不会做的是,掏出一面g旗,然后一个人冲进敌群送死。”
苏静深愣住了。
孙天河继续说:“真正的战争不是这样的。”
“没有那么多英雄主义,没有那么多奇迹。”
“更多的是残酷,是无奈,是牺牲。”
“战友死了就是死了,不会在临死前说一堆煽情的话。”
“子弹打在身上会疼,会流血,会死。”
“一个人干不掉十几个敌人,g旗挡不住子弹。”
他的声音很轻,但每个字都像锤子一样敲在苏静深心上。
“那...这部电影...”
苏静深迟疑地问。
“是在消费爱g情怀。”
孙天河直言不讳,“用煽情的剧情,夸张的表演,漏洞百出的军事常识,来赚观众的眼泪和票房。”
“他们不是在致敬英雄,是在利用英雄。”
苏静深沉默了。
她重新看向屏幕,但眼神已经变了。
刚才那些让她感动的镜头,现在再看,确实有些...假。
电影还在继续。主角完成了任务,但身负重伤,倒在血泊中。
天空下起了雨,他望着远方,喃喃自语:“妈妈,儿子不能尽孝了...”
然后缓缓闭上眼睛。
音乐推向高潮,放映厅里的抽泣声更大了。
孙天河叹了口气,凑到苏静深耳边,用更小的声音说:“还有,在战场上,没人会在临死前喊妈妈。”
“要么是疼得说不出话,要么是直接晕过去。这种桥段,纯属虚构。”
苏静深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她赶紧捂住嘴,但肩膀还在抖动。
“你太坏了...”
她小声说,“人家看得正感动呢。”
“我只是说了实话。”
孙天河耸耸肩,“真正的战争片,应该让人感受到战争的残酷,从而珍惜和平。”
“而不是用虚假的英雄主义来煽情。”
电影终于结束了。
灯光亮起,观众们一边擦眼泪一边鼓掌。
孙天河和苏静深随着人流走出放映厅。
来到商场大厅,苏静深还沉浸在刚才的对话中。
她看着孙天河,眼神复杂:“天河,你...是不是经历过真正的战争?”
孙天河没有立刻回答。
他牵着她的手,走到商场中庭的休息区,在长椅上坐下。
“我见过战争。”
他最终说,“不是电影里那种,是真正的战争。”
“在f洲,在中东,在那些你在地图上都找不到名字的地方。”
“我见过村庄被夷为平地,见过孩子饿死在母亲怀里,见过士兵为了争夺一口水互相残杀。”
他的声音很平静,但苏静深能听出平静下的沉重。
“战争没有赢家。”
孙天河继续说,“只有幸存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