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天华从桌上的文件堆里抽出了那份验尸和毒物报告,递给了陈国栋。
陈国栋推了推眼镜迅速浏览起来。
“尼古丁,”陈国栋边看边向同伴们提炼关键信息,“纯品是透明无味的油性液体,但溶于水或在空气中暴露氧化后,会呈现我们看到的暗褐色。”
“软木塞上插了五十三根针,每一根都是淬毒的凶器。毒药是通过指尖的伤口直接进入血液循环系统的——记录显示,死者左手手指共有二十一处这样的刺伤。”
“高浓度尼古丁直接注入血管,法医判断,死者大约在几分钟内就毒发身亡了。他能支撑到电车行驶一段路,确实是因为他是个老烟枪,对尼古丁的耐受性比普通人强。”
马天华抱着手臂,沉声道:“尼古丁......这东西可不好溯源。”
“是啊,”陈国栋点头附和,目光仍停留在报告上,“从普通烟草中提纯尼古丁,并不需要什么特别专业的化学设备或深厚知识,门槛很低,难以追查来源。”
他接着拿起附带的解剖报告,“中枢神经系统麻痹,肺和肝充血,脑部明显淤血......这些都是典型的尼古丁急性中毒病理表现。肺部情况也印证了他长期吸烟的事实。”
“身体特征方面:左膝盖轻微擦伤,符合毒发突然摔倒的推断。做过阑尾炎手术,疤痕推断在九年前。”
“右手无名指指尖陈旧性切断伤,时间超过二十年......血糖正常,但脑部酒精含量显着,说明他生前饮酒。早年身体状况绝佳,但中年后健康毁损殆尽。”
马天华的视线转向桌上一个作为证物展示的玻璃瓶,里面正是那个插满细针的软木塞。“凶器也是自制的,”
这是一个小而圆的软木塞,直径约二点五厘米,木塞周围的针头大概露出一厘米多,整体是一个四厘米不到的小玩意。
他端详着,“看起来制作简单,没什么技术难度。凶手......真是相当聪明,选了一种易得,难溯源,且能快速致命的毒药,配合一个看似粗糙却十分有效的投毒工具。”
就在马天华和陈国栋专注于物证时,秋阎已经拿起了另一叠问讯记录。这些是当时电车上非被害人同行者的其他乘客的证词。
她快速翻阅着。
记录显示,车上其他乘客,包括正好站在朗斯特里特对面的年轻女孩杰薇特小姐,她当时正和身边的同事专心聊天没有注意朗斯特里特的情况。
站在朗斯特里特左侧,罗勃·克拉森先生,是一个灰色头发、长相凶恶的大块头,职业是会计,他在朗斯特里特倒下时扶了一把。
以及站在朗斯特里特侧前方的东尼奥·方塔纳先生,他是一个粗壮,蓄着胡须的理发师,他刚下班,上车后一直在埋头看报纸。
所有人都声称没有看到任何人往朗斯特里特的口袋里放入任何东西。
接着是售票员查尔斯·伍德的证词。
他在第三大道电车线上工作了五年,身材高大、红发,五十岁左右。
他说自己记得朗斯特里特的长相,确认他经常在这个时间段乘车,已经持续了好几年,但也表示不知道他的名字。
伍德也记得这一大群人是一起上车的,他当时一共卖了十张车票给他们。
萨姆:他们上车时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伍德:没有,当时非常拥挤,我还要忙着关车门,又要收钱找零,根本没空注意细节。
萨姆:他的同伴里有没有你认得的人?
伍德:那个灰头发、个子小小的男人,我见过他和被害人一起坐车。
萨姆:在第八大道这一站,他们上车,你关上门之后还有人上下车吗?
伍德:没有了。因为车子已经很满了,而且第八大道转角那一站刚好也没有人下车,所以我连后门都没有开。
至于前门有没有人下车,我就不知道了,你们得问问我的搭档吉尼斯。他是司机前门的情况他应该比较清楚。
司机吉尼斯的证词紧随其后。他在这条线开了八年车。
萨姆:你见过被害人吗?
吉尼斯:没见过。
萨姆:伍德说他经常坐这辆车。
吉尼斯:这......好像也有点印象。但我是司机,很少和乘客交流。
萨姆:从第八大道这站之后,有人从前门下车吗?
吉尼斯:连门都没有开过。你知道的,这条线,绝大多数的乘客都是从起站坐到终站,再换渡轮。达菲警官当时就在前门这边,他也清楚这个情况。
马天华听到这里,看向萨姆,提出了关键问题:“萨姆警官,除了这个软木塞,车上还有没有发现其他可疑的物品?或者,对车上所有人进行搜身的结果如何?”
萨姆无奈地摇摇头,语气肯定道:“没有,什么都没有发现。我们对车上每一位乘客,包括德威特那群人和所有陌生乘客,都进行了彻底的搜身检查。”
“除了个人随身物品,没有任何与凶器相关的东西,没有多余的工具,没有可疑的容器,什么都没有。那个软木塞,就像是凭空出现在他口袋里的一样。”
办公室内再次陷入沉默。物证清晰,死因明确,证人众多,却都指向一片虚无。
凶器如何进入死者的口袋,成了一个在众目睽睽之下完成的不可能任务。
林天佑盯着那玻璃瓶里的致命软木塞,眉头拧成了一个结,他咂了咂嘴,“我还是想不通,在那么拥挤,人贴人的电车上。”
“凶手是怎么神不知鬼不觉地把这么个玩意儿塞进朗斯特里特口袋的?偷偷放个东西,还真有可能趁着推搡没人注意到。但是,”
他话锋一转,指着那密麻麻的针尖,“这玩意儿万一在放置的过程中,不小心扎到了别人,不说别人,扎到自己那不就全完了吗?风险也太大了!”
马天华双手抱胸,顺着林天佑的思路沉声道:“别说误伤其他乘客了,最有可能首先误伤的,就是放置凶器的凶手自己。”
“没错,”秋阎赞同地点点头,“凶手绝不会徒手操作。至少需要用东西包裹住这个‘刺球’。”
这时一直在一旁安静翻阅另一叠文件的苏雨抬起头,“抛开作案手法的技术性问题。我粗略翻看了这些笔录,是后续的问讯记录。”
“这个哈里·朗斯特里特,似乎......每个人都很讨厌他。”
这句话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侦破组几人纷纷走到苏雨身边,看向她手中的纸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