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累啊。
迟辞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她低头看着墙角把自己蜷缩成一团默不作声的少女，只觉得太阳穴突突地跳。
怎么，她难道是天生捡人圣体？
想到这，青年有些不耐烦地踹了一脚身边地上趴着的人的屁股，此时这几个横七竖八躺着的败犬只能扭曲着脸痛哭，连话都说不出来。
青年慢条斯理地脱下了被染上污渍的白手套，随手扔在了一边的垃圾堆上。
她恹恹地瞥了一眼这几个被她卸掉了下巴的流氓，很难想象一个个骨瘦如柴看起来饭都吃不饱的家伙，还有闲心思调戏人家小姑娘。
这就是男人的小头控制大头吗？
不过她也没想到真就让她碰上了霍二小姐霍念衣，才见过的光鲜亮丽的富家小姐，此时却在贫民区和霍家街相接的地域，在破旧的墙角缩成一小团，安静如鸡。
眉头微拧，她不可避免地想起了那天初见对方时霍临的三言两语，而这霍小姐的态度也不像是配合的模样。
想到这，她有些不屑地哂笑一声。
该说霍临不愧是现今霍家的当权人吗，就连自己的亲妹妹也是工具，当工具不能起到应尽的作用时，便无情的舍弃。
精致的洋裙，漂亮的蕾丝边被污水染脏，霍念衣的脑海一片空白，即使此时已经得救，她也只是有些失神地木然盯着地面的青石砖。
青石砖并不那么平整，有些许泥水在坑坑洼洼中残留，就好像她看似拥有别人难以企及的天生条件，实际上也不过那罅隙苟活的附属品，无人在意。
她以为逃到国外便能拥有自由，可她还是太天真，天真到让霍临明明知晓一切，还是纵容着她在外窃喜以为着自己逃出了囚笼。
他们说，霍念衣，你是霍家二小姐，你生来是霍家人，你就是要为霍家付出一切的。
他们说，霍念衣，你的哥哥是未来的家主，到那时一定要好好辅佐他知道吗，长兄如父，你必须听他的。
他们说，霍念衣，你不要任性，你的路子家里已经为你安排好了，对方是少帅，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是啊，所有人都觉得，她已经占了莫大的便宜，天生优越的家庭条件和地位，看似完美无缺的未来人生。
她有什么好矫情的？
可是。
凭什么，我明明不比哥哥当初的成绩差，你们为什么不让我接触家族事务？
小小的霍念衣不明白，或许是霍家骨子里争强好胜的血脉在作祟，她本以为家里也能看到她的成绩，也能让她尝试哥哥所做的那些事情。
她也有野心，她不想被束缚在这高墙之中。
于是她拼了命的学习，她努力在所有的方面都做到同龄人，甚至比哥哥当年更优秀的程度。
家族中的人似乎很满意她的表现，但在那些夸赞的笑意中她总觉得有几分古怪。
到底是哪里不一样。
后来的霍念衣才知道，那是对待价而沽的商品发挥了它更大价值的笑容，宛如假笑的面具在无数噩梦中将她侵蚀殆尽。
她明白了，无论如何，她都和霍临不一样。
霍临是他们的继承人，而她霍念衣，只不过是一个可以为霍家带来利益的物什，她的挣扎和野心全部化作可笑的自我感动。
于是她逃了，她瞒着家里登上了赴洋留学的船，高傲矜贵的霍家小姐走时基本上没带什么，只有她早逝的母亲为她留下的一个首饰盒，她与霍临同父异母，母亲也不过是个家境平平无奇的续弦。
女人的美貌总能勾起男人的一时情深，而男人总是喜新厌旧的。
霍念衣在国外的一年多没有靠家里的任何资助，硬是勤工俭学撑了下来。
她以为她逃出来了。
霍念衣闭上了眼，有液体划过她的眼角。
她恨，好恨。
她不可能嫁给燕九朝的，她不想妥协，哪怕死在外面。
和霍临彻底撕破脸以后他仍旧是那副胜券在握的熟悉神情，高高在上地睨了她一眼便转身带着她的丫鬟离开了，他说。
“霍念衣，你以为你能撇清霍家的生养之恩？没有霍家的身份，你在这安城寸步难行。”
是啊，他霍临是谁，霍家众望所归的，历代最优秀的继承人。
他男子的身份，便是她这一生无法逾越的鸿沟。
柔软的触觉贴近皮肤，这让沉溺于梦魇之中的霍念衣兀地清醒了几分。
模糊的视线中，一个有些眼熟的颀长的墨色身影半跪于她身前，手帕为她拭去泪水的力度可以说极尽温柔。
他说:“怎么啦，霍二小姐？”
一瞬间，彷徨，害怕和委屈像是找到了宣泄口直接决堤，吓的眉眼精致清冷的青年有了几分手足无措。
蛙趣，她是长得很吓人吗，怎么把人家小姑娘吓的涕泗横流，那眼泪跟水龙头似的哗哗往下流。
迟辞纠结了一下，拉过街口乖乖听她话捂住自己眼睛“罚站”的程彤儿，又换了张新的手帕塞给她。
“你们都是……女孩子更方便一点。”
万一人家是被刚刚这几个猥琐男吓到了呢？这种人真的是给男同胞丢脸，导致她有时候都嫌弃自己现在雄性的身份。
迟辞暗自腹诽，就着脏了的手帕把已经快疼成死狗的一群流氓下巴又暴力安了回去。
“滚吧，再有下次就不是卸掉下巴这么简单的了。”
青年扔掉手帕，此时姝丽的眉眼间没什么特别的情绪，却叫人看了莫名的升起恐惧之意。
一群流氓屁滚尿流地散开以后，迟辞看到程彤儿已经将霍念衣扶过来了。
看着面色苍白惹人怜惜的女孩如今狼狈的模样，迟辞又狠狠地愁了一下，甚至很想沧桑点根烟。
霍念衣现在这样可是个烫手山芋。
看她的模样都知道定是和霍临之间起了什么冲突，如果把她带回去无异于挑衅霍临，而自己现在的身份应该是和霍临一边的燕九朝的人。
但是如果把她就扔在这里……迟辞觉得自己也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