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辞原本打算第二天就离开。
逃避虽然可耻,但有用。
这朱门红墙无疑是所有争夺权力旋涡的中心,一旦陷入其中便会被拖至生生溺死。
她把自己离开的想法告诉了卫尹,女人没多大反应,只是有些薄凉地抬了抬眼皮,十指丹蔻拂过桌上红木的纹路,轻声道:“知道了。”
女人的反应令迟辞感到有些不对劲。
按理来说对方不应该就这么放她走的,毕竟在山上已经上演了那么一出感情戏,结果她还没见到那个人现在就又想回去。
但她估摸着仅凭这里的防守,就算把禁军和在这府里布阵的主人一起叫来,也不见得能拦下她。
那她还怕什么?
迟辞心说我在这一世活了不知道几十年了,还斗不过你们这群小屁孩吗?
出于对自己这一世实力的自信,迟辞大意了,没有闪。
凌晨的第一缕日光洒落窗棂时,迟辞还赖在床上不想起来,但外面的动静迫使她必须把自己打扮得像个人一些。
不然让外人看到了不该看的多不好。
青年长身如玉,长发有些凌乱地散在身后,修长白净的手指搭在门框,朦胧的眸中似乎在酝酿着看不清道不明的云雾。
这样的景象晃得站在院中的人们都多少愣怔了一瞬,只有陈渊默默移开了目光。
他心里愈发堵得慌。
“终于醒了。”
院落里站着一群下人,迟辞目测这大概是府里服侍的所有人了,而卫尹正站在人群中央,精美的华服衬得她面色都好了几分。
如此郑重,迟辞心里不妙的直觉好像应验了。
“何事?”
她定了定神,心想现在立刻从这府里冲出去还来得及吗?
“别想了,来不及了。”卫尹抬手,一旁的丫鬟立刻扶住她的手臂,紧接着迟辞就听到了外面的声音。
圣旨到了。
迟辞心说这下完犊子了,感情这俩人一里一外在这打配合坑她呢,她还稀里糊涂自己往圈套里钻。
应该说是太久没下山导致的吗,她的思绪比起过去似乎迟钝了许多。
从卫尹的眸中她也读出了这层意思。
话音未落,很快大门方向传来了动静。
一行人都向正厅走去。
迟辞看到陈渊也跟在卫尹身后离开,这个过程中似乎没有多看她一眼。
她只能哀叹儿大不中留。
这个时候再逃显然是不太可能了,迟辞磨磨唧唧地也就跟了上去。
这次来的公公是迟辞完全面生的模样,虽然不意外,但公公旁边的另一个人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那是……
穿着紫金华服的少年马尾高束,一身贵气琉璃金丝的打扮却丝毫无法夺去他明艳的面庞给人的吸引力,唇边那抹有些狂气的笑容让迟辞多看了他一眼。
像,太像了。
当然,不是说气质,只是这张脸,同一模子八分刻出的相似。
公公宣旨,迟辞躲在屏风后发呆。
跪着很难受的。
当然,也没人敢对她这种“大不敬行为”提出意见。
“……命郡主府陈渊任太子书童,钦此。”
太子。
周寻清。
皇帝如今年事已高,子嗣单薄。
仅育有两子一女,其中大皇子周寻清是为太子,母从当今皇后陈氏。
二皇子周寻易及唯一的公主周寻芷是龙凤胎,母从贵妃林氏,但林氏早年因生产落了病根,没过两年就薨了,因此二皇子与公主均被过继给陈皇后。
这皇帝的后宫还真是一眼就能看到头。
过继的到底比不上亲生的,周寻清太子的地位稳如磐石,他的身份几乎注定了只能由他来当下一个皇帝。
这种情况下周寻清那周身锋芒毕露的气息倒是不难理解了,只是迟辞觉得这名字与他不太相衬。
看来太子长成了与老皇帝的心愿中完全相反的模样。
周寻清在手里敲了敲扇子,十三四岁的少年此时正是臭屁的年纪,他的目光扫过厅堂,除了不太敢看卫尹,几乎是把所有能看到的人都审视了个遍。
紧接着他的目光很快就锁定了卫尹身侧靠后的陈渊。
因为陈渊活像个愣头青,虽然身姿是跪在那里的,但面上却毫无畏惧地直视着他。
一般敢对他露出这样眼神的除了父皇母后还有郡主,其他人哪个不是毕恭毕敬,没见过他的平民若有幸瞻仰他的容颜,那更是诚惶诚恐。
“你。”他用扇子指了指。
“你是傻子吗?”
陈渊:?
“太子殿下。”卫尹突然出声,声音平淡,却不怒自威。
公公见状也只是乐呵呵地站在了一边,谁不知道卫郡主的真实地位在这朝中都是说得上话的。
即使是太子,在这位郡主面前也是被皇帝默认了的小辈,说教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这位就是你以后的书童,陈渊。”卫尹瞥了陈渊一眼。
两个差不了两岁的少年目光相撞,多少碰出了点水火不容的意味来。
陈渊当然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不然他也就不会在之前的学堂中成为三小霸王的其中一位了。
不过他还是很有眼色的,当下不是发作的时间,想要收拾这个看起来就混不吝的太子爷,必须要找到合适的时机,正当的理由。
这样想着他下意识往身后看了一眼,那里的屏风后,一道几乎看不出的影子微微晃动。
周寻清也是搞不明白了,前段时间丞相大人还自荐家中的小儿子来当他的书童,结果被父皇以他从小就不喜人作伴为由打哈哈糊弄了过去,如今怎得又安排了这个不知道从哪来的野小子。
还直接冠上了郡主府的名头。
不过……他脑中飘过一些零散的思绪,转瞬即逝却又让他隐约抓住了些尾巴。
陈渊,陈?
难道他和母后的氏族有什么关系?
那为什么母后又没有和他提到过与此有关的任何消息呢?
在他思索之际,视线里陈渊的下意识瞥视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对方在看那道屏风。
他微抿薄唇,探寻的目光也看了过去。
那后面……天下还有敢不出来接圣旨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