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来的那日亲眼见到你父皇了吗?”
青年语气平淡。
“殿下是聪明人,比不得我这般粗人,想必早就想到了这点吧。”
不知为何,周寻清总觉得从对方的后半句听出了些阴阳怪气出来。
这两日他也让自己强制冷静下来梳理过现在的局面,那日他接旨来郡主府只在御书房前领了圣旨,确实没有亲眼见到父皇。
如果按照“陈辞”引导的方向来思考,莫非当时的并非父皇?
怎么可能,即使真有人胆大包天敢冒充父皇,他也不信这世上谁能有手段悄无声息地控制父皇。
原本他就已经猜想到那日卫仁说的话或许是误导,表面上看郡主府戒严,却并未完全限制他与陈渊的活动,卫仁和陈辞甚至还能若无其事地继续给他们上课。
他们并未对他造成实质性的伤害,戒严反而让郡主府现在起到了防卫作用。
这样与其说是囚禁,倒不如说是禁锢式的保护。
而且自那天起卫尹也没有再在他面前出现,他没有天真到认为卫尹会因为从小便看着他长大的情分对他手下留情。
只是这样的行事确实违反她一贯雷厉风行的风格。
如果她真的……是为了帝位,那他其实才是最好的武器,无论是胁迫他作傀儡以达到师出有名的目的,还是直接干脆拿他来威胁父皇。
虽说他也不觉得父皇会因为自己被威胁到……
因此这么看来,父皇现在的状况确实未知,郡主的态度同样暧昧不清,虽名为囚禁,倒不如说好像是在防备什么。
突然,他身形一滞,看向青年道:“宫里还有人……”
他这几日心烦意乱,满脑子想的都是卫尹为何造反,竟反而忘记了一种最有可能的情况。
那就是宫里还有内鬼。
就像是青年刚刚说的,若宫里真有人蠢蠢欲动,反而能解释了如今卫尹的反应。
卫尹确实是在保护他,甚至这件事大概也是和父皇早就商量好的。
至于为什么要骗他,他对这位郡主的性子还算了解,这女人确实是有些恶趣味在身上的,也不知道是学了谁。
迟辞在旁边摸了摸鼻尖,总觉得有些痒,想打喷嚏,一时有些疑惑,难道是这几天每天都在吹夜风,这具百毒不侵的身体也感冒了?
不过,这一切还只是猜想,在证实之前,他是不会有明确表态的。
周寻清扭头看捏了捏鼻梁还深吸一口气的青年,心下不免更加困惑。
他年纪虽算不上大,但在宫中见多了各种各样的人,基础的识人能力还是有的……他看得出青年确实没有恶意,当然,这不排除也是青年的一种伪装,也许对方的演技炉火纯青到了骗过他的地步。
对方给的提示若是真的确实有用,但做事留三分,他不会完全相信。
不过,迟辞也没打算真让他完全信任自己。
宫里是个吃人的地方,轻信别人的下场只有一种。
死路一条。
随即她又有些感慨自己在这个世界待的太久,总觉得自己的思维都已经有些老人味了,即使不想,也会不由自主地去插手这些事。
送佛送到西吧,她告诉自己,毕竟是当初自己捡来的孩子,他们现在又遇到了难以迈过去的坎儿,若是就这么不管,那她那些年的沉没成本未免也太高了。
就在两人都陷入各自的思绪时,一道矫健的影子从迟辞来时的位置爬了上来。
迟辞早有察觉,但没做声。
其实是不知道说什么。
因为来的人是陈渊。
其实那日她说卫尹对周寻清太过残忍,实际上她自己对陈渊又何尝不是。
在山上时她从未与陈渊提过往事,本以为这一世不会再下山,却不料在等待的尽头,又迎来了这么一场变故。
她就像赶鸭子上架一样拖着没有任何心理准备的陈渊下了山。
虽说她是自己给了陈渊选择,却没告诉他选择的背后意味着什么。
她没有抬头,仍旧愣愣地看着府里那个清池,莲花凋零,留下些枯黄的残叶。
周寻清却看了过来,他看了看迟辞,又看了看那个手里拿了什么上来的陈渊。
他知道自己这个半路杀出来的伴读是随陈辞一起来的,这也是他无法参透父皇的用意其中之一。
为什么会选中这个没有任何身份背景的草民,陈辞和陈渊到底在这其中扮演了怎样的角色。
陈渊低头看着青年,他的额发有些长了,遮住了半边眉眼。
黑夜中他好像笑了,又好像没有。
随即他抖开了手里的东西——是件外衣,披在了青年身上,温和低声道:“你的身体向来不好,尤其是在冷天,注意保暖。”
周寻清愣了一下,他怎么没看出来陈辞哪身体不好了,每天上课都把他俩当猴逗。
但陈渊根本没有多看他一眼,只一直垂眸看着坐在那里的陈辞,又顿了顿,柔声道:“爹。”
周寻清妖冶的眸子瞬间瞪大了一些,他虽然知道陈辞和陈渊同姓绝不是巧合,但因没有人主动提到过,他也只能擅自揣测两人的关系是兄弟……虽然两人长得完全不似。
但他万万没想到两人竟然是父子关系,毕竟陈辞看起来也不过刚刚及冠的年轻人,和陈渊年龄差距不超过一位数。
结果竟然是,这样吗?
迟辞不知道周寻清在一旁想了那么多有的没的,她自己是在听到陈渊实打实喊她一声爹后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虽然这个称呼很爽,但是怎么感觉怪怪的。
而且陈渊这个态度也明显不正常。
不会是这几日降温得了风寒然后把脑袋烧糊涂了吧?
迟辞想到这真就抬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和她的手差不多凉,人好的很。
“注意时辰,若是你染上了风寒,”身形已经开始抽条的精瘦少年抬手拉住了她摸他额头的手,眸中晦暗不明,“我也会担心的,爹。”
迟辞蓦然把手抽了回来。
这动作或许是她除了打人以外最快的速度了。
她觉得陈渊现在太不正常了,虽然她说不出来到底哪里不对,但就是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