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寻清不信在这偌大郡主府,还能让他和书童挤在同一屋檐下?
起码在卫尹出现之前他是这么想的。
卫尹换了身青衣,一头青丝随意挽起,长发垂在肩头,眉目如画,气质隽秀得不像他印象里那个行事风格相当彪悍的姨娘。
他是知道的,卫尹曾经随着父皇打下了这天下,只是碍于她女子的身份终究不落正名,不然封个将军也不为过。
又怎么会有如此温婉可人的一面?
联想到这两天郡主府里成群结队出现的陌生人,个个不把他这太子的身份放在眼里。
莫不是鬼上身了?
周寻清向来不信这些子虚乌有之事,此时却也觉得有些难言。
父皇前两日将他叫到御书房,只让他立马来郡主府滞留一段时日,别的什么都没说。
这倒也是父皇一贯的风格,朝堂之下算得上少言寡语,很多事他去做的时候都不会给出理由,只有目的达到了,其他人可能才懂他的用意。
因此他并未多疑,随着父皇身边最得力的大公公便来了郡主府……至于书童的事,其实他也是在听到了圣旨后才知道。
只是上位者不该表现出自己的无知,因此他没有惊讶,从善如流地接受了父皇对他的安排。
结果这么简单相处下来他就发现陈渊是个不知道哪来的乡野小子,而府里也多了好些个陌生面孔。
他的认知告诉他这些反常无不指向于他的身后。
周寻清侧眸看向府里瓦墙的上端,那里堪堪能看到那道朱墙的边际。
宫里大概是有什么事要发生了。
“浴池只此一个。”卫尹的声音拉回了他的思绪。
周寻清微微蹙眉,还没来得及反应,陈渊便在身后说道:“那我不洗了。”
“渊儿。”卫尹眯了眸,额发在她的脸侧留下淡淡的影子,语气不容置喙,“看来让你当太子的伴读还是过于冒进,从今天起,你该学的是规矩。”
周寻清在手心敲了敲扇子。
他可太支持郡主姑姑了,今天受了一肚子窝囊气,现在看到这个大逆不道的乡下书童吃瘪,他当然乐见其成。
“殿下笑什么?”卫尹又看了过来,少年嘴角那抹肆意的笑还没收回,下一句话就劈头盖脸砸了过来,“从明日开始由卫仁来教导你的书文功课。”
恰好这个时候,下午才见过的其貌不扬的男人从外面走了进来。
但周寻清并不相信恰好,所以他挑了挑眉道:“郡主大人,这位公子不介绍一下吗?”
卫尹回头看了男人一眼,浅笑道:“我以为你们应该见过了。”
周寻清觉得自己大概是吃错什么东西导致产生幻觉了,卫尹怎么一回头那语气就轻柔了许多?
难道说……
周寻清的目光把男人从头到脚审视了一遍,发现他虽说长相普通,但肤色冷白,还有这身段……
周寻清觉得自己有必要找机会单独和卫尹聊聊了。
他明明记得府上应该还有一个……只是这些年卫尹退居幕后极少露面,她当年的那些风流往事也就渐渐淡出了大众的视野。
世人皆说当今圣上与郡主关系非同一般,虽为异姓,却亲如兄妹。
这在自古薄情的皇权之下几乎是难以复刻的存在。
也有人说这世上哪存在如此干净的男女关系,郡主当年在战场上的成绩如今已经难以考究,其实她就是圣上豢养起来的外室。
只是这种说法难免立不住脚,皇帝坐拥这天下,不过是一个没有任何亲缘关系的女子,想要纳入后宫有何难处?
曾经父皇与郡主的关系众说纷纭,是不少说书人和茶余饭后的谈资。
但多年下来,郡主安守宫外,时不时开始找些容姿俊秀的男子。
而皇帝坐守宫中,对她的私事从不过问,后宫子嗣虽然单薄,但勤于政事,确实是个百姓心中好皇帝的模板。
种种迹象表明,两人确实没有所谓爱情这一说法。
周寻清回想着父皇的模样,自他记事开始,几乎从未见过父皇涉足后宫。
这点或许和民间想象的那些郡主和皇后争锋有很大的出入。
母后在嫁给父皇之前是上任丞相唯一的嫡女,大家闺秀,性格娴静淑良,在宫中似乎除了养花和女红,倒也没什么别的事可做了。
对于一个从未在乎过后宫的皇帝,后宫的争执也变得可有可无了。
有时他也想过,父皇如今带病苍老的模样,是否就因为在这日复一日百无聊赖的生活中磋磨而过。
“殿下,看来今天你的状态很不好,听到刚刚我说了什么吗?”卫尹有些不悦的声音终于拉回周寻清飘渺的思绪。
他用扇子扇了两下道:“郡主说的是,是本宫今天劳累过头了,不会再有下次。”
迟辞多看了他一眼。
倒不是因为他长得好看,而是没想到这太子性情竟然比她想象的要好一些。
虽然自大却也没到无法无天的地步,臭毛病有但无伤大雅,同样知道审时度势,现在连刚来时浑身的刺都收敛了起来。
在已知正统只有这小子的情况下,他现在的表现竟然是合格的。
这或许是最大的幸事。
将两个孩子打发走以后,卫尹回过身来看她,轻声道:“如何?”
男人笑了,这抹笑意要比平时柔和许多,“我从未不相信你们的能力。”
不论是当初打下这天下,还是他们教出了一个合格的接班人。
另一边。
走廊上,周寻清和陈渊一前一后地走着,陈渊有些烦躁地率先开口。
“太子殿下,这浴池还是你……您先用吧。”
紫金衣袍的少年闻声脚步一顿,扭头看他道:“什么浴池?”
陈渊盯着他,半晌才应道:“太子殿下下次还是要上心一些,郡主大人刚说过这院中我们只能共用一个浴池。”
周寻清闻言却只是点点头,没有他想象中的暴跳如雷,只是抬手伸出一根手指道:“本宫沐浴一般差不多要一个时辰,就不需要你伺候了,还有在你用过浴池后记得让府里的下人打扫仔细些。”
一个时辰?他是要把皮都泡掉吗?
陈渊觉得自己愈加无法理解这些城里人的思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