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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如墨,将青石小镇紧紧包裹。夏末的风带着一丝黏腻的潮气,吹拂过寂静的街巷。江辰风送林晚星回到家门口,那盏年久失修的路灯忽明忽灭,将两人的影子拉长又缩短,一如他们此刻晦暗不明的心绪。小店今日依旧门可罗雀,压抑的气氛仿佛有形之物,沉甸甸地压在胸口。

“回去吧,外面凉了。”林晚星轻声说,她的侧脸在昏黄的光线下显得有些苍白,但嘴角仍努力维持着一个让他安心的弧度。

江辰风点点头,目光却越过她,投向那扇紧闭的店门。林叔的叹息声,魏姨强打精神的笑容,像一根根细针,扎在他的心尖上。他知道,晚星身上的重担,远比她表现出来的要沉重千倍。“明天见。”他声音低沉,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万事有我。”

林晚星眼眶微热,没有回头,只是用力地点了下头,快步推门进了家。她怕再多停留一秒,强装的坚强就会溃不成军。

江辰风没有立刻离开,他倚靠在巷口冰凉的墙壁上,抬头望着那片被小镇灯火晕染成暗红色的夜空。无力感像藤蔓一样缠绕着他。他能解出最复杂的数学题,能看清许多事情的关窍,却无法变出钱来,解决眼前最现实的困境。这种认知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焦躁和……愤怒。对他自己,对这捉襟见肘的现实的愤怒。

就在这时,裤袋里的老旧手机震动起来,打断了他的思绪。是周磊发来的短信,字里行间透着兴奋:“风哥!打听清楚了!县里新建的那个‘金源’大市场,下周末搞开业庆典,听说人流量会爆!我们要不要去看看?说不定有机会!”

江辰风瞳孔微缩,指尖在冰冷的按键上停顿了片刻。“金源”市场……他白天听几个路过店门口的人议论过,说是县里重点扶持的项目,规模很大。他迅速回复:“不是去看看。是去找机会。明天放学,市场门口碰头。”

放下手机,他眼底的迷茫被一种锐利的光芒取代。机会不会从天而降,它需要被寻找,甚至被创造。他不能等着生活把晚星压垮,他必须做点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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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放学铃声一响,江辰风便第一个冲出教室。他和周磊骑着那辆叮当作响的自行车,穿过大半个县城,来到了还在进行最后收尾工作的“金源”市场。巨大的充气拱门已经立起,彩旗飘扬,工人们忙着布置舞台和摊位,一派繁忙景象。

周磊看着眼前热火朝天的场面,有些咋舌:“风哥,这……人也太多了吧?我们能干啥?”

江辰风没有回答,他的目光像雷达一样扫视着整个区域。他看到了拥挤的人流预测,看到了商家们忙着准备货品,也看到了带着孩子、被挤得满头大汗的父母,以及那些因为等待而面露不耐的年轻人。他的大脑飞速运转,像一台精密的仪器,过滤着无用的信息,捕捉着潜在的需求。

“看到那些带孩子的家长了吗?”江辰风低声对周磊说,指向不远处一个正费力抱着哭闹孩子的母亲,“他们需要解放双手,也需要让孩子安静。”

周磊茫然地点点头。

江辰风又指向市场边缘一片空旷的、尚未被利用的泥地,“那里,远离主通道,没人注意。”最后,他的目光定格在市场外几个推着三轮车、贩卖简单玩具和零食的小贩身上。“我们的机会,在‘方便’和‘等待’之间。”

周磊还是一头雾水:“风哥,你别打哑谜了,到底要干啥?”

江辰风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却充满算计的弧度:“我们去弄一批便宜、耐玩、能吸引孩子注意力的小玩意儿。比如,那种带发光笛哨的塑料风筝,或者能闪光的泡泡水。然后,我们去那个角落,摆一个临时的‘儿童寄存处’。”

“儿童寄存处?”周磊瞪大了眼睛,“这能行吗?人家家长能放心?”

“不是真的寄存。”江辰风眼神锐利,“是提供一个能暂时吸引孩子、让家长能喘口气、安心购物的空间。我们卖玩具,顺便提供一小片‘看管服务’。收费不高,比他们自己买零食哄孩子便宜,也更有效。”

周磊愣了几秒,猛地一拍大腿:“我靠!风哥,神了!你这脑子怎么长的!”这思路清奇,却直指痛点。在市场喧闹混乱的环境中,一个能让孩子安静待着的角落,对很多家长来说,无疑是沙漠中的甘泉。

“本钱不多,必须一击即中。”江辰风冷静地分析,“去找批发价最低、最吸引眼球的儿童玩具。我去跟市场管理人员沟通,争取允许我们在那个角落临时经营,甚至可以承诺支付少量‘管理费’或者帮他们维持一下外围秩序。”

计划在江辰风的脑中迅速成型、细化。每一个步骤,每一种可能出现的意外和应对方案,他都快速地过了一遍。这不是一时兴起的玩闹,而是一场精心策划的微型商业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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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几天,江辰风展现出与他年龄不符的缜密和执行力。他利用课间和放学后的所有时间,和周磊跑遍了县城的批发市场和小商品集散地,用他们仅有的、加上从周磊那里借来的一点积蓄,精挑细选了一批成本低廉、视觉效果突出的玩具。他甚至还弄来了一大块干净的防水布,以及几张用硬纸板做的、写着“趣味小乐园,安心购好物”的简陋招牌。

他和市场管理方那个有些秃顶的中年主任的沟通,更是让周磊佩服得五体投地。江辰风没有怯场,他条理清晰地向主任阐述了他们的“服务”能为市场带来的好处——提升带孩顾客的购物体验,间接促进消费,甚至能帮忙疏导一部分人流。他适时地递上两包用零钱买的好烟,语气不卑不亢。主任打量了他几眼,或许是欣赏这少年的胆识和口才,最终挥挥手,默许了他们在那个角落“活动”,还提醒他们注意卫生。

一切准备就绪,开业庆典的日子到了。

周六清晨,天刚蒙蒙亮,江辰风和周磊就骑着满载货物的自行车来到了市场。他们利索地铺开防水布,将玩具分门别类地摆放好,挂上招牌。当第一波人潮涌入市场时,他们的“趣味小乐园”已经悄然开业。

起初,人们只是好奇地观望。但很快,一个被拥挤人群弄得烦躁不安的小男孩,被他手中闪着彩光、嗡嗡作响的竹蜻蜓吸引了注意力,吵闹声戛然而止。他的母亲如释重负,毫不犹豫地掏钱买下,还对江辰风投来感激的一瞥。

有了第一个成功案例,后续变得顺理成章。江辰风负责招揽和沟通,他话语简洁,却能精准戳中家长的痛点;周磊负责收钱和看管货物,忙得满头大汗却兴奋异常。那个不起眼的角落,竟真的成了混乱市场中的一片小小绿洲。孩子们被新奇的玩具吸引,暂时安分下来;家长们得以抽身,快速投入到采购中。

钞票像雪片一样落入周磊那个旧腰包里,发出令人愉悦的窸窣声。周磊看着包里越来越厚的零钱,手都有些发抖,他压低声音,难掩激动:“风哥……我们……我们好像真的要成了!”

江辰风脸上却没有太多喜色,他始终保持着高度的警觉,一边应付着顾客,一边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他知道,在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成功往往伴随着风险。他的目光偶尔扫过市场里其他几个目光闪烁、游手好闲的身影,心中那根弦一直紧绷着。

果然,就在午后人流最密集,他们的生意也最红火的时候,三个穿着流里流气、嘴里叼着烟的年轻混混,晃晃悠悠地走到了他们的摊子前。为首一人,剃着青皮头皮,脖颈上隐约能看到刺青,他一脚踢开了摊布边缘的一个玩具,斜着眼看江辰风:

“小子,谁允许你们在这儿摆摊的?懂不懂这儿的规矩?”

周磊的脸色瞬间白了,下意识地往江辰风身边靠了靠。周围几个家长见状,也赶紧拉着孩子避开。

江辰风心头一沉,最担心的情况还是发生了。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缓缓站直身体,平静地看向那个“青皮头”。他认得这几个人,是常在附近晃悠的地痞。他知道,此时任何一丝怯懦或强硬,都可能引发不必要的冲突。

“几位大哥,”江辰风开口,声音出乎意料的平稳,听不出丝毫慌乱,“我们跟市场管理办公室报备过,王主任允许我们在这里临时活动。”他搬出了管理方的名头,试图先礼后兵。

“王主任?”“青皮头”嗤笑一声,和他身后的两人交换了一个戏谑的眼神,“他算老几?这片儿,得我‘刀疤刘’说了算!”他话音未落,身后一个矮个子混混猛地上前,一把抓向摊位上那几个最贵的发光风筝。

周磊“啊”了一声,想阻止却不敢动。

就在那只手即将触碰到风筝的瞬间,江辰风动了。他的动作快如闪电,并非去抢夺,而是精准地一把握住了那矮个子混混的手腕。他的手指像铁钳一样收紧,目光如冰冷的刀锋,直直刺向为首的“青皮头”,原本刻意维持的平静被一种毫不掩饰的狠厉所取代:

“我不管你是刀疤刘还是刀疤李。”江辰风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一种刺骨的寒意,一字一句道,“我们的生意很小,只够糊口。但谁想断我活路,我就先掰断谁的手。”

他的眼神里有一种超越年龄的决绝和冷硬,那是在底层挣扎求生多年磨砺出的棱角,是一种不惜鱼死网破的警告。那一刻,他不再是那个沉默寡言的学霸,更像是一头被侵入领地、龇出獠牙的孤狼。

“青皮头”被他眼中那股不要命的气势慑住了,他混迹街头,最懂得察言观色。这少年不像是在虚张声势。他看了看被江辰风攥住手腕、因吃痛而面部扭曲的同伙,又看了看周围开始聚集过来的目光,心里飞快地权衡着。为了一点小钱,在这种场合跟一个不要命的半大孩子硬碰硬,不划算。

“……小子,算你狠。”“青皮头”脸色变幻了几下,最终啐了一口,色厉内荏地指了指江辰风,“走着瞧!我们撤!”

江辰风缓缓松开了手,那矮个子混混忙不迭地甩着手腕后退,看向他的眼神里带上了一丝惊惧。

看着三个混混骂骂咧咧地消失在人群里,周磊才长长舒了一口气,后背已被冷汗浸湿。“风……风哥,你刚才太吓人了……”

江辰风没有回应,他紧绷的身体慢慢放松,但眼底的寒意尚未完全褪去。他弯腰,默默地将被踢乱的玩具重新摆好。危机暂时解除,但他知道,这只是开始。这个世界不会因为你的弱小而给予怜悯,想要守护珍视的东西,就必须让自己变得更强,更硬。

傍晚,喧嚣散尽。江辰风和周磊坐在摊布上,就着路灯清点今天的收获。当把所有的零钱整理、清点完毕后,周磊报出了一个数字。那笔钱,远远超出了他们最初的投入,甚至相当于林叔小店生意好时大半个月的收入。

周磊激动得声音都在发颤:“风哥!我们发财了!这么多钱!”

江辰风看着那叠皱巴巴却分量十足的钞票,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如释重负的痕迹。这不仅仅是钱,这是希望,是能让他稍微抬起点头,去对抗那沉重命运的第一块基石。他拿出属于林晚星的那一份,仔细地用橡皮筋扎好,揣进贴身的衣兜里。那钞票仿佛带着温度,熨帖着他那颗自林叔出事以来就一直焦灼的心。

“走吧,”他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对周磊说,“先把东西收拾了。明天,我们去给晚星一个惊喜。”

他抬起头,望向小镇的方向,夜幕中已有零星的星辰开始闪烁。他知道,他和晚星的人生,或许将从今天开始,走向一条截然不同的岔路。然而,当他和周磊推着自行车,准备离开这片刚刚经历过汗水、成功与冲突的土地时,市场管理办公室那个王主任却忽然从后面叫住了他,脸上带着一种复杂难言的神色:

“小子,你先别急着走。刚才……是不是有几个人来找你们麻烦?”王主任压低了声音,“我提醒你,那个‘刀疤刘’……他姐夫,可是在陆氏集团下面做事的,你今天惹了他,以后怕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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