抽签是第二天上午的事。
陆北辰没去。他和其他几个维修师留在住宿楼，继续讨论机甲的水下改装方案。材料申请已经批下来了，东西下午就能送到。
中午吃饭的时候，王健从抽签现场回来，一坐下就迫不及待地说：“分组出来了！”
所有人都看过来。
“我们跟谁一组？”张凯问。
“磐石城，还有深林城。”王健说，“算是……中等签吧。没抽到龙城和怒涛城那组，但磐石城也不好打。”
陆北辰慢慢吃着饭，没说话。磐石城以重工业和高防御机甲出名，深林城擅长丛林地形和生物技术。都不是软柿子。
“小组赛第一场对谁？”苏小妍问。
“后天上午，对深林城。”王健说，“下午磐石城对深林城，大后天我们对磐石城。”
时间很紧。
吃完饭，陆北辰去了二楼的模拟驾驶舱。这是刘教官特批的，让他有时间熟悉正规比赛的机甲操作。
驾驶舱是标准型号，和星耀城的没什么大区别。陆北辰坐进去，启动系统。面前的光屏亮起来，显示出操作界面。
他做的第一件事，是调出这次联赛的官方机甲参数限制表。
能量输出上限，武器规格，装甲厚度，机动性标准……一条一条往下看。和地下黑市的规则不一样，这里的限制更多，更细。
但核心的东西没变——怎么让机甲在规则内发挥出最大的能力。
他戴上神经接驳头盔。轻微的刺痛感传来，系统开始同步。同步率显示在屏幕上：78%，然后慢慢爬到82%，停在85%。
这个数字比他在黑市用改装机甲时低一些，但已经很高了。普通机甲师能到70%就不错了。
他选了台标准的中型机甲模板，载入训练程序。
模拟场景是盘龙竞技场的复杂地形区。机甲出现在一片模拟的岩石地带，周围有高低错落的石柱和狭窄的通道。
对面，一台敌机刷出来。
训练开始。
陆北辰的手放在操控杆上，脚踩下踏板。机甲动起来，推进器喷出淡蓝色的光焰。
第一场，他用的是最基础的战术：迂回，试探，找机会。三分钟后，用一次假动作骗过对方，绕到侧面，能量刀切入敌机腰部关节。
敌机瘫痪，训练结束。
评分：A。
他没停，继续下一场。这次换了水下场景。机甲的动作明显变慢，水流阻力很大。他调整推进角度，尝试不同方向的机动。
十分钟后，用鱼雷模拟弹击中敌机引擎。
评分：b+。
他摘掉头盔，靠在座椅上。额头上出了层薄汗。
正规比赛的操作感，确实和黑市不一样。更规范，但也更束缚。有些在地下能用的极限动作，在这里会被系统判定为违规。
他休息了五分钟，喝了口水，重新戴上头盔。
这次，他尝试把黑市里的一些技巧，用符合比赛规则的方式做出来。
侧滑接转身，在系统允许的离心力极限内完成。
快速切换武器模式，卡着冷却时间的缝隙。
利用地形遮挡，做短距离的视野欺骗。
一场，又一场。
评分从A到A+，偶尔掉回A-。
时间不知不觉过去。等他再次摘掉头盔，外面天已经黑了。
他看了眼时间，晚上八点四十。训练了整整一个下午。
从驾驶舱出来，腿有点软。他扶着舱门站了一会儿，然后慢慢走出去。
走廊里空荡荡的，没人。他坐电梯回四十七楼，房间里王健不在，可能又去商业区逛了。
陆北辰洗了个澡，换了身干净衣服。肚子有点饿，但餐厅已经关门了。
他想了想，拿起外套，走出房间。
住宿楼的一楼有个小便利店，二十四小时开着。他下去买了两个能量棒和一瓶水，然后走出大楼，在外面找了个长椅坐下。
夜晚的龙城，灯光依然很亮。人造太阳的光调得很暗，像是月亮，但城市的各种照明把整个山腹空间照得一片通明。
空气里有种淡淡的、类似臭氧的味道。
他撕开能量棒的包装，慢慢吃着。味道一般，但能填肚子。
正吃着，旁边有人走过来，在长椅的另一头坐下。
陆北辰转头看了一眼。
是个不认识的男人，大概三十多岁，穿着普通的灰色夹克，手里拿着个纸袋，也在吃东西。看起来就像个普通的夜班工人。
男人没看他，专注地吃着自己的东西。
陆北辰转回头，继续吃能量棒。
过了一会儿，男人突然开口，声音不高，刚好能听到：“‘夜枭’？”
陆北辰的手停住了。他没转头，也没说话。
男人继续吃东西，像是刚才那句话不是他说的一样。又过了几秒，他才接着说：“别紧张。我就是传个话。”
陆北辰慢慢放下能量棒，手垂到腿边。
“谁让你来的？”他问，声音很平静。
“这不重要。”男人说，“重要的是，有人想见你。在龙城，有些地方，比在星耀城有意思。”
陆北辰没接话。
男人终于转过头，看了他一眼。男人的脸很普通，扔进人堆里就找不出来那种。但眼睛很亮，看人的时候有种直接的东西。
“你在星耀城黑市打过，我们知道。”男人说，“死神杯冠军，水平不错。但龙城的‘地下’，跟星耀城不是一个级别。这里的玩法更多，资源也更……特别。”
“所以呢？”
“所以，有人觉得你可能会感兴趣。”男人从口袋里掏出个小东西，放在长椅上，往陆北辰这边推了推，“这是个地址。明天晚上十点之后，随便什么时候去都行。去了，就有人接待。”
陆北辰看着那个东西。是个金属卡片，黑色的，上面什么都没有。
“如果我不去呢？”他问。
“那就不去。”男人耸耸肩，站起来，把吃完的纸袋扔进旁边的垃圾桶，“卡片你留着，扔了也行。就是个邀请，不是命令。”
他拍了拍裤子，转身要走。走了两步，又停下来，回头看着陆北辰。
“哦，对了。”他说，“建议你去之前，换身衣服。别穿星耀城的制服。龙城有些人，对外地人……不太友好。”
说完，他走了。步子不快不慢，很快就消失在街道拐角。
陆北辰坐在长椅上，没动。
他看着那个黑色卡片。卡片在灯光下泛着哑光，没有任何标记。
他伸手拿起来。卡片很薄，边缘很光滑，摸起来有点凉。
翻转过来，背面也是空的。
但当他用手指在表面轻轻按压时，卡片突然亮了一下。很微弱的光，像呼吸一样，一闪就灭了。同时，一行小字浮现在卡片正面，是龙城某个区域的坐标编码，还有一行小字：“暗河入口，自备面具。”
字只出现了三秒钟，然后消失。卡片又变回一片漆黑。
陆北辰把卡片握在手里。
龙城的黑市。邀请。
他知道早晚会有这么一天。他在地下黑市打出名声，用的虽然是伪装身份，但只要有心人去查，总能找到蛛丝马迹。龙城的地下势力比星耀城更大，更复杂，他们注意到“夜枭”，不奇怪。
问题是，去不去。
去了，可能会有麻烦。但也可能得到一些在正规渠道得不到的信息，或者资源。
不去，安全。但也就此切断了一条可能的路。
他坐在长椅上，想了很久。
风吹过来，带着龙城夜晚特有的凉意。远处的空中轨道上，一辆夜班列车无声地滑过，车窗里透出暖黄色的光。
最后，他站起来，把黑色卡片放进口袋里。
走回住宿楼的时候，大厅里还有几个人。苏小妍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平板在看资料。看到他进来，抬起头。
“你去哪儿了？”她问，“王健说你没在房间。”
“出去走了走。”陆北辰说。
苏小妍看了看他，没再追问。她拍了拍旁边的沙发：“坐会儿？”
陆北辰走过去坐下。
“明天开始正式适应场地训练。”苏小妍说，“刘教官说，每个人都要把赛场每个区域至少走三遍。”
“嗯。”
“你下午在模拟舱练得怎么样？”
“还行。”陆北辰说，“正规比赛的规则限制挺多的。”
“是啊。”苏小妍叹了口气，“我在想，到了真比赛的时候，我能不能发挥出来。今天听林枫他们复盘，龙城的队伍，操作细节真的很厉害。”
“做好自己的事就行。”陆北辰说。
苏小妍笑了笑：“你说得对。”
她关掉平板，靠在沙发背上：“有时候觉得压力好大。来了龙城，看到这里的样子，再看看其他城市的队伍，就觉得……我们星耀城好像真的差一截。”
陆北辰没说话。
“但有时候又想，”苏小妍继续说，声音轻了些，“来都来了，总不能还没打就认输。总得拼一下。”
她转头看陆北辰：“你会拼吗？”
陆北辰看着她。她的眼睛在灯光下很亮，里面有种很干净的东西。
“会。”他说。
苏小妍笑了：“那就好。”
他们又坐了一会儿，然后各自回房间。
陆北辰回到房间时，王健已经回来了，正躺在床上看通讯器。
“哎，你回来啦。”王健说，“明天要早起，刘教官说六点半集合。”
“嗯。”
陆北辰脱下外套，挂在椅子上。黑色卡片在口袋里，他没拿出来。
洗漱完，他躺在床上，关了灯。
房间里一片黑暗。只有窗外透进来的一点城市的光。
他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
脑子里有很多东西在转。比赛，训练，改装，还有口袋里的那张卡片。
龙城的夜，很长。
但有些事情，必须在夜里去做。
他翻了个身，闭上眼睛。
枕头底下，那个半圆环吊坠，突然又微微热了一下。
很轻，很快。
像是一个提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