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门大会的演武场此时挤得水泄不通。
晨雾未散，青灰石砖上还凝着露珠，主位上玄色镶金的“玄”字旗被风卷起半幅，露出旗面下斑驳的旧痕——像极了这些正道人士精心维持的体面。
林烬扛着天音子踏入场中时，鞋跟碾过石砖的声响比晨钟还刺耳。
演武场静了一瞬，接着炸开一片哗然。
“哪来的野修？”
“扛着掌教成何体统！”
“速速退下！”
前排几个白须掌门拍案而起，道袍震得茶盏叮当响。
林烬扫过他们涨红的脸，突然将天音子往地上一抛。
昏迷的玄门掌教砸在青石板上，额头撞出个血包，发丝散乱间，道冠上的白玉簪子“咔”地断成两截。
“擅闯玄门圣地，你可知罪？”苍梧观主拍案的手在发抖，目光却不住往天音子腰间的玄纹玉牌瞟——那是掌教令的位置。
林烬解下锁魂链缠在掌心，链身因阴力流转泛起幽蓝微光：“我来问罪。”他声音不高，却像冰锥扎进人耳，“各位是急着赶我走，还是急着让证据消失？”
人群突然起了骚动。
云尘子从林烬身后走出来，道袍下摆还沾着晨露，他每走一步，演武场的议论声便弱一分。
直到站在高台边缘，他突然跪下去，额头重重磕在石砖上。
“九阳阵不是超度法坛。”他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字字清晰如刀，“是养魂炉。天音子每月通过冥商买活魂器——那些装着婴灵、怨魂的陶罐，用来炼一门禁忌功法《九阳归魂诀》。他说……说要借怨灵之力突破地仙境界。”
演武场的空气像被抽干了，落针可闻。
几个年轻弟子当场干呕，有女修踉跄着扶住廊柱，腕间银铃碎成一片乱响。
苍梧观主的茶盏“啪”地摔在地上，茶水溅湿了他绣着松鹤的道袍。
“放屁！”紫霄派大长老猛地站起来，胡须抖得像风中乱草，“云尘子，你被邪修胁迫久了，莫要血口喷人！”
林烬没接话。
他指尖一弹，掌心浮起枚暗黄阴篆符。
符纸遇阴力瞬间炸开黑雾，在半空凝成投影——是天音子与白骨道人的交易记录。
画面里，玄门掌教正将一摞金叶子推过桌案，对面的白骨道人掀开黑布，露出下面整整齐齐码着的陶罐，每个罐口都贴着镇压魂灵的封条，隐约能听见罐中传来孩童的呜咽。
“上个月红桥失踪的七个孩子。”林烬伸手点向投影角落，那里有个穿红肚兜的小身影正扒着罐口，“他们的魂，在观后老槐树下的陶罐里。云观主刚才说的，可对？”
云尘子抬头，眼眶通红：“对。我记了账……账本在陶罐最底层，用黄纸包着。”
演武场突然响起瓷器碎裂声。
众人转头，见清微派掌门正攥着茶盏，指节发白，碎片扎进掌心的血滴在青石板上，像一串红玛瑙。
“这……这不可能。”他声音发颤，“掌教怎么会……”
“怎么不会？”林烬又抛出第二张符。
这次投影里是九阳阵的地下，数百个陶罐堆成小山，最上面那个罐口的封条已经脱落，一缕青灰色的魂气正飘出来，凝成个披头散发的女人，指甲足有三寸长。
“这些阴灵容器，每一个都沾着阳间的血。”林烬踏前一步，锁魂链在掌心震得发烫——今日任务还剩三个”
“住口！”紫霄派大长老突然拔剑，剑尖直指林烬咽喉，“即便掌教有过，也轮不到你个阴差来指手画脚！”
“阴差？”林烬笑了，从袖中摸出块黑底金纹的令牌。
令牌刚露出来，演武场便刮起阴风，吹得众人道袍猎猎作响。
“冥府拘魂令在此。”他将令牌抛向空中，“天音子私改生死簿、豢养阴灵、扰乱阴阳，按《冥律》第一百零三条，当拘入酆都受审。”
话音未落，地面腾起黑雾。
两个青面獠牙的冥差踏着阴火走出，锁链相撞的脆响让演武场温度骤降十度。
左边的冥差提着勾魂索，右边的抱着生死簿，排头的鬼面被阴火映得发亮：“奉十殿阎罗令，拘玄门天音子。”
紫霄派大长老的剑“当啷”落地。
苍梧观主瘫在椅子上，手忙脚乱地扯自己道袍上的金线——那是他前两日刚让人绣的“正道楷模”四字。
林烬弯腰抓起天音子的衣领，将人甩给冥差。
锁魂链缠上他手腕，链尖突然往东北方轻颤——他没动声色，目光扫过全场：“你们以为阴阳两界隔绝无妨？可你们的贪婪，早让幽冥烂了个窟窿。今日我只掀了一角……”他顿了顿，锁魂链震颤得更急，“接下来，我要查的是，还有谁，和冥府守旧派暗通款曲。”
演武场彻底安静了。
有人开始偷偷扯自己腰间的玉佩——那是他们与冥商交易的凭证。
有人盯着脚下的青石板，仿佛要把地面看出个洞来钻进去。
就在这时，远处天空传来清越的鹤鸣。
林烬抬头，见一道金光划破晨雾，像支离弦的箭直指演武场方向。
锁魂链在他掌心剧烈震颤，链身泛起罕见的赤金色，仿佛在回应某种强大存在。
“那是……？”云尘子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声音发虚。
林烬没答。
他望着那道金光，忽然想起昨日在冥府档案馆查阅轮回记录时，生死簿最后一页的批注：“阳间有异，当查。”当时锁魂链只是轻颤，此刻却几乎要挣脱他的手。
他摸了摸腰间的拘魂令，转身走向演武场出口。
冥差押着天音子跟在后面，锁链拖地的声响像催命的鼓点。
“林大人！”云尘子追上来，“需要我去冥府作证吗？”
林烬脚步一顿，回头时眼底有光：“去。但不是现在。”他指了指天空，金光已近在咫尺，“先看好你观后老槐树下的账本——可能还有别的‘意外’。”
云尘子打了个寒颤，用力点头。
林烬走出演武场时，晨雾刚好散尽。
他望着远处渐亮的天空，锁魂链还在震颤，像在提醒他：今日任务虽了，明日……怕是要更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