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雪风的婚宴喧嚣了整整一日,直至月上中天,宾客散尽,雪府才渐渐沉寂下来。红烛高燃,映着满地散落的鞭炮碎屑,空气中还残留着酒气与喜庆的甜香。
雪尘帮着收拾了些残局,又给父母道了安,便独自往苏夫人的院落走去。白日里闹哄哄的,他总觉得有话想对她说,却一直没找到机会。
路过花园时,他远远看见苏夫人站在那株老桃树下,仰望着满树繁花。月光透过花瓣洒在她身上,给她素白的衣裙镀上了一层银辉,侧脸的轮廓柔和得像一幅画。她望着远处新房的方向,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向往,那抹羡慕如同投入湖心的石子,在她眼底漾开圈圈涟漪。
雪尘的脚步顿住了。
他从未见苏夫人露出过这样的神情。她总是沉静的、从容的,仿佛什么都无法撼动她的心境。可此刻,那眼底的微光,却像羽毛般轻轻搔刮着他的心。
他忽然想起白日里,大哥掀开嫂子盖头时,嫂子脸上羞涩又欢喜的笑;想起母亲拉着嫂子的手,一遍遍叮嘱时的温柔;想起满城的红绸与鼓乐,那份热闹与郑重,是对“家”的最好注解。
苏夫人……她是不是也向往这样一份安稳与郑重?
雪尘深吸一口气,缓步走了过去,轻声道:“姐姐,夜里凉,怎么站在这里?”
苏夫人回过头,眼中的向往迅速被掩饰,换上了惯常的浅笑:“睡不着,出来透透气。今日的婚典,很热闹。”
“嗯,大哥盼这一天盼了很久。”雪尘走到她身边,与她并肩望着那株桃树,“姐姐,你是不是……也想有这样一场婚礼?”
苏夫人的身子微微一僵,像是被说中了心事,脸上飞起一抹淡红,嗔道:“小孩子家,胡说什么。”
“我不是小孩子了。”雪尘认真地看着她,月光下,他的眼睛亮得惊人,“姐姐,等以后安定了,我也给你办一场盛大的婚礼,比大哥的还要热闹。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你是我雪尘要共度一生的人。”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认真。这不是玩笑,是他藏在心底许久的念头。从黑石城初见时的相护,到青阳城的并肩,他早已将这个女子放在了心尖上,想给她所有的好,包括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一场风风光光的仪式。
苏夫人的心猛地一颤,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又酸又软。她看着雪尘清澈而坚定的眼神,几乎要溺毙在那片真诚里。可下一刻,过往的记忆如同潮水般涌来——
她是别人的弃妇,是背负着别人耻辱的人;她有过一段失败的过往,还有一个在北域独自修炼的女儿念卿;她比雪尘年长许多,身份、经历,样样都隔着鸿沟……
这样的她,怎么配得上一场盛大的婚礼?怎么能让他因为自己,被人指指点点?
眼中的光亮一点点黯淡下去,苏夫人轻轻摇了摇头,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尘儿,谢谢你……但不必了。”
雪尘愣住了:“姐姐?”
“我不在乎什么婚礼,也不在乎什么名分。”苏夫人转过身,认真地看着他,月光映在她眼底,像盛着一汪清泉,“我只希望能一直陪在你身边,看着你平安长大,看着雪家越来越好,这样就够了。”
她伸出手,轻轻抚摸着他的脸颊,指尖带着微凉的温度:“你还年轻,未来会遇到更好的女子,她们家世清白,年轻貌美,能给你匹配的身份和荣耀。我……能留在你身边,就已经很满足了。”
这番话温柔得像羽毛,却带着沉甸甸的重量。她把所有的顾虑都藏在心底,只把最豁达的一面展现给他,怕他为难,怕他被拖累。
雪尘的心像是被堵住了,又酸又胀。他抓住她的手,紧紧地,仿佛怕她跑掉:“姐姐,在我心里,你就是最好的。什么家世,什么年龄,都不重要。我只要你。”
他的声音带着少年人的执拗,却有着撼动人心的力量。
苏夫人看着他泛红的眼眶,心中一软,所有的理智都快要崩塌。她想答应他,想不顾一切地扑进他怀里,告诉他自己也渴望着那样的未来。可念卿的脸在脑海中一闪而过,她又硬生生忍住了。
“尘儿,别再说了。”她试图抽回手,语气带着一丝慌乱,“夜深了,我该回去了。”
“不!”
雪尘猛地将她拉入怀中,紧紧地抱住。他的动作带着少年人的冲动,却又小心翼翼,仿佛抱着失而复得的珍宝。
“姐姐,我不让你走。”他把脸埋在她的颈窝,声音闷闷的,带着一丝委屈,“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可那些都不重要。你的过去我来不及参与,但你的未来,我想一直陪着你。名分不重要,那我就不要名分,只要能和你在一起,怎么样都好。”
温热的气息拂过颈间,带着少年人独有的清爽,苏夫人的身子彻底僵住了。鼻尖萦绕着他身上淡淡的皂角香,怀里是他坚实而温暖的胸膛,那股执拗的、纯粹的爱意,像藤蔓一样缠绕住她的心,让她无法呼吸,也无法挣脱。
她所有的防线,在这一刻土崩瓦解。
苏夫人缓缓抬起手,环住了他的腰,将脸贴在他的背上,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你这孩子……总是这么霸道。”
雪尘感受到她的回应,心中一喜,抱得更紧了:“对,我就是霸道。你是我的姐姐,以后也是我的人,一辈子都跑不掉。”
月光透过桃花瓣,在两人身上洒下斑驳的光影。风拂过,花瓣簌簌落下,像是为这对紧紧相拥的人,送上无声的祝福。
过了许久,雪尘才松开她,却依旧紧紧抓着她的手,生怕一松手她就会消失。他看着她泛红的眼眶,忍不住伸手,轻轻拭去她眼角的泪珠,动作笨拙却温柔:“姐姐,不许哭。以后有我在,再也不会让你受委屈了。”
苏夫人被他逗笑了,嗔怪地拍开他的手:“多大的人了,还像个孩子。”
“在你面前,我就想做个孩子。”雪尘笑得眉眼弯弯,露出两颗小虎牙,带着几分狡黠,“这样你就会一直疼我,护着我了。”
“没正经。”苏夫人白了他一眼,脸上却漾着温柔的笑意。刚才的伤感与顾虑仿佛被这阵笑语吹散了,只剩下心头的暖意。
她知道,他们的未来或许还会有许多阻碍,念卿那边也需要慢慢解决,但此刻,她只想珍惜这份紧握的温暖。名分也好,婚礼也罢,都比不上眼前这个少年真诚的心意。
“走吧,回去了。”苏夫人拉着他的手,往院落走去。
“嗯。”雪尘乖乖地跟着,像个被牵着的孩子,嘴角却一直扬着。
两人并肩走着,月光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交叠在一起,仿佛再也分不开。
“对了,姐姐,”雪尘忽然想起什么,“等过段时间,我们去北域看看念卿吧?”
苏夫人脚步一顿,眼中闪过一丝复杂:“她在天衍宗,怕是……”
“天衍宗怎么了?”雪尘满不在乎地说,“我听说天衍宗的宗主也不过是圣者境,我……”他差点说漏嘴,连忙改口,“我姐姐可是王者境,还怕他们不成?再说,还有我呢。”
看着他拍着胸脯,一脸“我很厉害”的样子,苏夫人忍不住笑了:“你一个炼体境,能做什么?”
“我能给你加油啊!”雪尘理直气壮,“精神支持也是支持!”
“贫嘴。”苏夫人被他逗得笑出声,心中的顾虑也淡了许多。或许,真的可以去看看念卿了。
两人说说笑笑地回了院落,红烛摇曳,映着满室温馨。
雪尘知道,他和苏夫人之间,没有惊天动地的誓言,没有盛大的仪式,却有着旁人无法企及的默契与深情。这份感情,如同陈年的酒,在岁月里慢慢发酵,愈发醇厚。
至于未来的风雨,他不怕。
只要身边有她,再大的困难,他都有勇气去面对。
夜色渐深,桃花的香气透过窗棂飘进来,带着甜意。雪尘看着身边安然睡去的苏夫人,嘴角扬起一抹满足的笑。
他的世界,因为有她,才完整。
而这场关于爱与陪伴的故事,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