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筱那声生硬别扭的“哥”字余音未散,她人已如受惊的玄鸟,裹着宽大的外袍,跌跌撞撞地冲出璇玑殿璀璨的星光,一头扎进殿外幽深的回廊阴影里,只留下身后一片被那单音节炸得魂不守舍的寂静。
殿内,星光流淌,空气仿佛还残留着那声“哥”带来的无形震荡波。
卿九渊僵立原地,如同被最顶级的定身咒击中。那张惯常覆盖着冰霜、杀伐决断的俊脸上,此刻清晰地写着“宕机”二字。瞳孔里残留的震惊如同投入深潭的巨石激起的涟漪,一圈圈扩散,茫然、错愕、还有一丝被强行压下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命名的悸动,在那深潭底部疯狂搅动。耳廓的红晕不仅没褪,反而有向脖颈蔓延的趋势,在惨白皮肤的映衬下,格外醒目。他下意识地抬手,似乎想碰碰自己的耳朵确认温度,却在半途被理智强行按下,转而僵硬地拂了拂毫无褶皱的袖口,动作生硬得像个刚上发条的木偶。秦鹤扶着他的手臂,清晰地感受到那臂膀下肌肉瞬间的紧绷和细微的颤抖,深褐色的眼眸里漾开一丝了然又无奈的笑意,轻轻捏了捏他的手臂以示安抚。
洛停云终于憋不住了,捂着肚子爆发出惊天动地的狂笑,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飚了出来,墨玉骨扇“啪嗒”一声掉在玄晶桌面上。
……
“哈哈!哈哈哈!哈哈!笑、笑死我了!真叫了!她真叫了!哈哈哈哈!小竹子,你这声‘哥’……哈哈哈!够味!够劲!够……噗!”他笑得捶胸顿足,完全没注意到主位上卿尘烟投来的那道带着冰碴子的目光,以及卿九渊越来越黑的脸色。
就在洛停云笑得快背过气去时,一道裹挟着冰冷杀气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重新出现在破碎的殿门口。
是凤筱。
她没有走远,或者说,根本无处可逃。此刻的她,红黑发丝依旧凌乱,但那张苍白的小脸上,方才的羞愤欲死已被一种冰冷到极致、燃烧着复仇烈焰的森然杀气取代!玄色外袍无风自动,猎猎作响,赤色的瞳孔如同两点熔化的赤金,死死锁定在狂笑的洛停云身上,仿佛要将他的灵魂都点燃!
“笑够了?”凤筱的声音比魔界最深处的寒风还要刺骨,每一个字都带着冰碴子摩擦的声响,“洛——停——云——”
洛停云的笑声戛然而止,如同被掐住脖子的公鸡。对上凤筱那双燃烧着毁灭火焰的赤瞳,他脸上的笑容瞬间僵硬,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他干咳一声,强装镇定地捡起扇子,展开挡在胸前,仿佛那薄薄的墨玉能挡住凤筱的杀气:“咳!那个老乡,游戏嘛,重在参与,友谊第一!”
“我、已、经、叫、完、了!”凤筱打断他,一字一顿,如同宣判,裹挟着焚尽八荒的怒火,“现在!再!来!”她大步流星地走回桌边,每一步都踏得墨晶地面仿佛在呻吟,重重地拉开椅子坐下,双手“啪”地一声拍在桌面上,身体前倾,赤瞳如同锁定猎物的凶兽,直勾勾地盯着洛停云,“石头!剪刀!布!输的人,别想赖!”
那气势,哪里是玩游戏,分明是上生死台!
洛停云被她这杀气腾腾的架势震得头皮发麻,心里疯狂打鼓,一万个后悔刚才玩脱了。但箭在弦上,众目睽睽,他洛公子也不能怂啊!他硬着头皮,努力挤出惯常的玩世不恭笑容,只是那笑容怎么看怎么僵硬:“来、来就来!兄弟,有点实力哈,刚才纯属侥幸、侥幸!” 他伸出右手,声音都带上了不易察觉的颤音,“预、预备——石头!剪刀!布!”
这一次,两人出手都带着决绝的狠劲!
凤筱眼神如刀,带着焚世劫般的毁灭意志——剪刀!
洛停云心惊胆战,下意识想稳一手——布!
剪刀咔嚓布!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璇玑殿璀璨的星光下,凤筱那两根并拢的、象征着剪刀的手指,如同斩破虚空的利刃,稳稳地悬停在洛停云摊开的、象征着布的掌心之上。
洛停云脸上的假笑彻底僵死,桃花眼瞪得溜圆,里面充满了“吾命休矣”的巨大惊恐和荒谬感。
凤筱的唇角,极其缓慢地、如同淬毒的冰刃出鞘般,向上勾起一个冰冷到极致、却又带着无边快意的弧度。那笑容在她苍白染血的脸上绽开,妖异而危险。她收回手,慢条斯理地活动了一下手腕,赤瞳中的火焰跳跃着残忍的光芒,声音轻飘飘的,却如同丧钟在洛停云耳边敲响:
“呵。”
“你输了。”
“洛停云,”她微微歪头,红黑发丝滑落,露出那双燃烧着复仇快感的眼睛,“你完了。”
“扑通!”洛停云腿一软,差点从椅子上滑下去。他死死抓住桌沿,脸色瞬间变得比凤筱还白,额头冷汗涔涔而下。他看着凤筱脸上那毫不掩饰的“大仇得报”的森然笑意,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窜遍全身,舌头都打了结:“老、老乡,小竹子!手下留情!高抬贵手!刚才、刚才是我嘴贱!是我手欠!我错了!我真错了!”他语无伦次,就差当场表演滑跪了,“说、说吧,惩罚别太狠!”他抱着最后一丝侥幸,希望凤筱能看在“老乡情谊”的份上,罚他喝十碗帝王凉汤都行!
凤筱好整以暇地端起面前那杯早已凉透的清茶,慢悠悠地呷了一口。那姿态,像极了猫戏老鼠。她放下茶杯,指尖在光滑冰冷的玄晶桌面上轻轻叩击着,发出“笃、笃”的轻响,每一下都敲在洛停云脆弱的心脏上。她赤瞳流转,带着一种近乎天真的残忍,目光慢悠悠地扫过旁边依旧处于“宕机”状态、耳根红晕未褪的卿九渊,又扫过他身边一脸无奈、深藏关切的秦鹤。
……
“放心。”凤筱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却又让人毛骨悚然,“都是老乡,礼尚往来,很正常。”她特意强调了“礼尚往来”四个字。
洛停云的心瞬间沉到了魔界最底层!他太了解凤筱了!这种时候说“正常”,那绝对是最不正常的开始!他绝望地看着凤筱,眼神哀求得如同待宰的羔羊。
凤筱欣赏够了他这副表情,终于,轻启,如同恶魔宣判:
“我的惩罚很简单。”她顿了顿,赤瞳中闪烁着恶作剧得逞的璀璨光芒,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砸下:
“你,洛停云,现在,立刻,马上——”
“走过去,用你最大的声音,最真诚的语气,告诉秦鹤——”
“你磕他和四殿下的cp!你觉得他们俩天生一对!地造一双!锁死!钥匙你吞了!”
洛停云的脑子里仿佛炸开了一万道九天神雷!劈得他外焦里嫩,魂飞天外!
他目瞪口呆地看着凤筱,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桃花眼里的惊恐瞬间升级为灭顶的绝望!磕……磕cp?!还是当着正主的面?!还是磕卿九渊和秦鹤?!这、这比让他去单挑腐殖魔巢还恐怖一万倍啊!
他下意识地看向卿九渊和秦鹤。
卿九渊在听到“cp”、“天生一对”、“锁死”这些字眼的瞬间,原本就因那声“哥”而混乱宕机的大脑,彻底宣告死机!那张俊美冰冷的脸上,表情一片空白,瞳孔失去了焦距,仿佛在努力理解这些陌生词汇组合在一起的恐怖含义。然而,他那从耳廓蔓延到脖颈、甚至隐隐有向脸颊进军的、如同晚霞般绚烂的红晕,却出卖了他内心掀起的滔天巨浪!他猛地别过脸去,动作僵硬得能听见颈椎的抗议声,试图用冰冷的侧脸线条掩饰那无法控制的羞窘。
而秦鹤,这位向来沉稳如山、心思深沉的苗疆大祭司,在听到凤筱那石破天惊的惩罚内容时,深褐色的瞳孔也是猛地一缩!扶着卿九渊的手臂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下。他那张总是带着温和或凝重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清晰的裂痕!一抹极其可疑的红晕,如同滴入清水的墨汁,迅速从脖颈向上晕染开来,速度竟比卿九渊还快!他下意识地想低头掩饰,却又忍不住飞快地瞟了一眼身边那个僵硬如铁、耳根红透的身影,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震惊,有羞窘,有无奈,甚至…还藏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深究的、被当众点破的隐秘悸动?
主位上的卿尘烟,指间摩挲墨玉扳指的动作彻底停了。那双深不见底的寒眸里,第一次清晰地掠过一丝名为“困惑”和“兴味”交织的光芒。他微微蹙起那好看的剑眉,似乎对“cp”、“锁死”这些词汇感到陌生,但眼前两个得力下属那精彩纷呈、堪比魔界极光变幻的脸色,却让他觉得……颇为有趣?
“凤!筱!”洛停云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带着哭腔和破音的尖叫响彻璇玑殿,“你、你这是要我死啊!老乡!亲老乡!你这是谋杀!”
凤筱抱着手臂,好整以暇地靠在椅背上,欣赏着洛停云崩溃的表情和卿九渊、秦鹤那堪称世界名画的羞窘姿态,赤瞳里的复仇火焰熊熊燃烧,只觉得通体舒泰,连伤口的疼痛都减轻了不少。她懒洋洋地抬了抬下巴,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戏谑:“怎么?玩不起?刚才逼我喊‘哥’的勇气呢?洛公子,男子汉大丈夫……”她学着洛停云之前的强调,尾音拖长,“敢——做——敢——当——啊!”
“敢做敢当”四个字,如同四柄重锤,狠狠砸在洛停云脆弱的神经上。
他看着凤筱那副“你也有今天”的得意模样,再看看卿九渊那快要自燃的侧脸和秦鹤那难得一见的慌乱羞红,一股悲愤混合着破罐子破摔的豪情,猛地冲上洛停云的天灵盖!
“我……我……”他猛地站起身,动作太大带倒了椅子,发出“哐当”一声巨响。他脸色一阵红一阵白,胸膛剧烈起伏,桃花眼里充满了“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悲壮。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吸尽魔界所有的勇气。然后,在璇玑殿璀璨的星光下,在卿尘烟兴味的注视下,在凤筱看好戏的赤瞳锁定下,在卿九渊僵硬如铁、秦鹤羞窘难当的“死亡凝视”下——
洛停云视死如归地,朝着秦鹤和卿九渊的方向,猛地踏前一步!
……
他闭着眼,用尽全身力气,用最大的声音、最“真诚”的语气,吼出了那句注定要载入魔宫史册的宣言:
“秦鹤!”
“我!洛停云!磕你和四殿下昀奕的cp!”
“我觉得你们俩!就是天生一对!地造一双!锁死!钥匙我吞了!”
吼完,他如同被抽干了所有骨头,“噗通”一声瘫坐回椅子上,双手捂脸,恨不得当场挖个洞把自己埋进魔界地心!耳边仿佛响起了社会性死亡的丧钟!
死寂。
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沉重、都要尴尬的死寂。
璇玑殿璀璨的星光,此刻仿佛都聚焦在了风暴中心那三人身上。
……
卿九渊猛地转过头,那双总是锐利如鹰隼的眼眸此刻瞪得滚圆,里面充满了被当众处刑的巨大羞愤和难以置信!他死死盯着瘫在椅子上装死的洛停云,仿佛要用目光将他千刀万剐!那从耳根蔓延开来的红晕,此刻如同火山喷发,彻底覆盖了他整张俊脸!连脖颈都红透了!他张了张嘴,似乎想怒斥什么,喉咙里却只发出“嗬嗬”的、如同被掐住脖子的声音,气得浑身都在发抖!
秦鹤的反应更直接。在洛停云吼出第一句时,他扶着卿九渊的手臂就猛地一紧!当那句“天生一对!地造一双!锁死!”砸下来时,这位向来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苗疆大祭司,那张总是带着温和或沉凝的脸上,瞬间爆红!如同煮熟的虾子!深褐色的瞳孔剧烈收缩,里面翻涌着滔天的羞窘、慌乱、还有一丝被当众揭穿的无措!他下意识地想松开扶着卿九渊的手,却又怕对方站不稳,一时间僵在原地,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眼神躲闪,竟不敢看身边那个同样快要自燃的身影!两人之间那无形的、微妙的、被强行点破的暧昧气流,此刻浓烈得几乎要化为实质,在璀璨星光下灼灼燃烧!
……
凤筱终于忍不住,爆发出比洛停云之前还要夸张、还要畅快的大笑!她拍着桌子,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飚了出来,连带着伤口撕裂的疼痛都顾不上了:
“哈哈哈哈哈哈!报应!洛停云!这就是报应!哈哈哈哈!磕cp?钥匙吞了?哈哈哈!说得好!说得妙啊!哈哈哈哈!”
……
璇玑殿内,星光璀璨。
空气中弥漫着椰子鸡的余香,辣椒的余威,清茶的微涩,以及浓得化不开的、足以令人窒息的尴尬与羞愤的甜腻气息。
凤筱拍桌狂笑的回声,洛停云瘫在椅子上的哀嚎,卿九渊羞愤欲死的粗重喘息,秦鹤手足无措的僵硬……
还有主位上,那位支颐而坐、指间墨玉扳指内幽暗火焰无声跳跃、唇角那抹几不可察的弧度似乎又加深了一丝的帝王。
这场由一声别扭的“哥”引发的“老乡局”大冒险,终于在洛停云社死的怒吼和双倍的羞窘中,达到了荒诞又鲜活的高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