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草听得气愤填膺,一巴掌拍在桌子上:“这京城难道就没有王法了吗?就任由这种恶霸横行霸道?”
“王法?”谢清言轻轻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嘴角勾起一抹讽刺的弧度。
在权力和利益交织的京城,王法有时候不过是权贵手中的玩物,或者是强者欺压弱者的工具。
郑霸王之所以能这么嚣张,不仅仅是因为他够狠,更是因为他懂得利用规则,懂得编织关系网。
他用“合法”的契约掩盖欺诈,用“公平”的赌约掩盖掠夺。这才是最难对付的地方。
日影西斜,光线穿过四海楼略显陈旧却擦拭得窗明几净的窗棂,洒在有些斑驳的榆木桌面上。
林椒娘将原本散落的碎发利落地挽在脑后,用一块青布帕子包好,系紧了围裙的系带。
她看向谢清言和春草,眼神中少了几分方才面对恶霸时的惊惶与凄楚,多了一抹属于手艺人的自信与庄重。
“二位恩人稍坐,”林椒娘挽起袖口,露出一截皓白的手腕。
“今日便让恩人尝尝我的手艺,虽不敢说珍馐美味,却也是我这二十年的心血所在。”
说罢,她转身入了后厨。
不过片刻,后厨便传来了有节奏的切菜声,那是刀刃与案板碰撞发出的笃笃声,轻快而绵密,宛如急雨打芭蕉。
随即,油锅滋啦作响,香气顺着半掩的布帘一丝丝地钻了出来,霸道地勾住了人的魂魄。
大约过了两盏茶的功夫,林椒娘端着一个朱红色的托盘走了出来。
“第一道,松鼠鳜鱼~”
随着盘盏落桌,一股酸甜焦香扑鼻而来。
谢清言定睛看去,只见那鱼身已被炸得金黄蓬松,每一块鱼肉都如松鼠绒毛般根根竖起,头昂尾翘,形态栩栩如生。
橘红色的卤汁浇淋其上,尚在滋滋冒着热气,宛如一朵盛开在盘中的牡丹。
谢清言执箸,轻轻夹起一块鱼肉。
外皮酥脆,触筷有声,内里却雪白细嫩。
送入口中,先是卤汁的酸甜在舌尖炸开,紧接着是酥皮的焦香,最后是鱼肉的鲜美回甘。
最难得的是,这鱼肉竟无一丝土腥气,刀工更是精湛到了极点,每一刀的深浅都恰到好处,既断了鱼骨,又连着鱼皮。
“好刀工,好火候。”谢清言眼中闪过一丝讶异,由衷赞道。
紧接着,第二道菜上桌。
“麻婆豆腐——”
红亮的红油将白嫩的豆腐紧紧包裹,翠绿的蒜苗段点缀其间,面上撒着一层细密的褐色花椒粉。
热气腾腾,光是看着,便觉一股热辣之气直冲脑门。
春草迫不及待地舀了一勺,刚入口便呼呼地吹着气:“好烫!好烫!……唔,好香!”
谢清言也尝了一口。入口滚烫,那是“烫”;花椒的“麻”瞬间让舌尖微微颤栗;随后是辣椒的“辣”、豆瓣的“香”、豆腐的“嫩”、肉末的“酥”。
麻、辣、鲜、香、烫、嫩、酥,七味俱全,在口中交织成一场激烈的交响。
“这豆腐,竟做出了肉的滋味。”谢清言放下勺子,眼中的惊讶更深了一分。
“第三道,是北地的葱烧海参。”
这道菜色泽红褐光亮,浓郁的葱香瞬间盖过了之前的辣味。
海参切成长条,裹满了浓稠的酱汁。
谢清言尝了一口,海参软糯弹牙,既不软烂如泥,也不坚韧难嚼,口感恰到好处。
而那葱油熬得极好,葱香并没有掩盖海参本味的鲜美,反而将其衬托得淋漓尽致。
这是一道极考究功夫的鲁菜,若是火候不到,海参便不入味;若是过了,又失了口感。
最后一道,却是一个紫砂炖盅。
“广式——老火靓汤~”
林椒娘揭开盖子,一股淡淡的药材清香混合着肉香飘散开来。汤色清澈见底,没有一丝浮油。
谢清言轻抿一口,只觉得一股暖流顺着喉咙滑入胃中,润物细无声。汤中加了玉竹、沙参和蜜枣,甘甜醇厚,回味悠长。
这汤看似平淡,实则讲究的是食材与药材的精准配比,多一分则药味太重,少一分则功效不足。
四道菜,东南西北,风味迥异,却道道皆是正宗。
谢清言放下筷子,取过丝帕轻轻拭了拭嘴角,目光灼灼地看向站在一旁有些局促的林椒娘。
“林娘子,”一旁的春草早就吃得满嘴油光,瞪大了眼睛惊呼道,“你……你怎么会这么多地方的菜?这天南地北的口味,可是差了十万八千里呢!”
林椒娘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理了理耳边的碎发:“让二位见笑了。先父年轻时,并非一直待在酒楼,曾随商队行走南北,做过帮厨,也做过挑夫。”
“他老人家是个痴人,每到一处,不看风景,专钻馆子,学了不少地方菜的秘方。”
她顿了顿,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怀念:“我自幼跟着父亲,许是老天爷赏饭吃,味觉比常人敏锐些。”
“只要是我尝过的菜,闭上眼琢磨琢磨,几乎能复刻出八九成。”
“父亲常说,厨艺之道,不在于死守一隅,而贵在‘融合’与‘用心’。”
“川菜的烈、苏菜的甜、鲁菜的鲜、粤菜的淡,虽路数不同,但想让人吃得舒坦的心思是一样的。”
谢清言听罢,微微动容。
在这个时代,门户之见极深。
苏菜师傅绝不碰辣椒,鲁菜师傅也未必瞧得上南方的甜腻。
能有如此见识和胸襟,且能将这般杂学融会贯通,实属难得。
“林娘子,”谢清言看着她,语气极其认真。
“凭你这手艺,莫说这西街,便是最靠近皇城、达官贵人云集的东市,你也去得。”
听到这话,林椒娘原本亮起的眸光却瞬间黯淡了下去。
她垂下头,看着自己粗糙的手指,苦笑一声。
“姑娘抬举了。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她叹了口气,指了指桌上的松鼠鳜鱼:“这鱼,其实并不新鲜。郑霸王垄断了西街最好的食材供应,尤其是鲜货。”
“每日清晨,最新鲜的鱼虾肉蔬都被四海楼和郑家名下的馆子截走了。留给我们的,都是些挑剩下的残次品,甚至……”
她咬了咬唇:“甚至是些翻肚的死鱼。我只能靠重油重酱,或是精细的刀工和调味,来掩盖食材上的不足。”
“若是遇上真正懂行的食客,一口便能吃出瑕疵。”
谢清言微微颔首。食材是餐饮的命脉,被人扼住了咽喉,即便厨艺通神,也难有作为。
“那这‘餐馆争霸’,究竟是怎么个比法?”谢清言忽然问道,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
? ?王爷:这集又没有我的戏份,不开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