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椒娘虽不知谢清言为何问这个比赛的内容,但还是如实相告:
“时间定在下个月整月。西街所有愿意参加的餐馆,都要在门口挂上争霸的旗号。之前都是到了月末,盘点这一个月的总营业额,并由西街商会出面,公开核验账簿。”
“公证呢?”谢清言问。
“由西街商会的三位长老,加上每日随机抽选的两位顾客共同监督,以示公允。”
“营业额……”谢清言喃喃自语,“那就是看谁赚的银子多了。”
林椒娘点点头,神色忧虑:“郑霸王的四海楼本就是西街最大的酒楼,客流如云。再加上他手段卑劣,这比赛看似公平,实则胜负已定。而且……”
她犹豫了一下,补充道:“这霸赛没有明确的规定说不能请外援。”
“外援?”谢清言眉梢微挑。
“是。无论是请名厨坐镇,还是请账房先生算账,甚至是请人来重新布置店面,都算作店铺自身的‘经营手段’,不违规。郑霸王常借此规矩,从外地请来名厨打擂台,或者找些地痞流氓去别家店里捣乱,说是‘考验经营能力’,实则是为了搅浑水影响别的店发挥。”
林椒娘越说声音越低,显然对这即将到来的必输之局感到绝望。
然而,她没有注意到,对面的谢清言在听到允许外援参与经营策划时,原本平静如水的眼眸中,骤然亮起了一抹星火。
“允许外援,不限手段……”谢清言轻声重复着这几个字,嘴角缓缓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赢了之后可有什么奖励?”谢清言追问道。
“若是赢了,能获得五千两的奖励,这笔钱可以用来扩店、翻修,甚至开分店,那个郑霸王靠这个都收了十万两,所以才每次都拿这个做赌注,本来就能赢,再借机弄走一个对手,真是恶心!”林椒娘可从来没想过能赢,但她仍觉得郑霸王的座位令人作呕。
谢清言抬起头,目光直视林椒娘,语气中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笃定与魄力。
“林娘子,你的菜,味道已是上乘。但这世上做生意,卖出去靠的可不仅仅是味道。”
林椒娘一愣,有些茫然地看着她。
谢清言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窗外熙熙攘攘的西街,背影清瘦却挺拔:“郑霸王有钱有势,套路又多。既然如此,我们便另辟蹊径,攻其不备。”
“另辟蹊径?”林椒娘喃喃道。
谢清言转过身,逆着光,她的面容有些模糊,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既然他允许外援,允许经营策划,那你也同样可以请。”
林椒娘虽然听不懂具体的策略,但她感受到了谢清言身上那股强大的气场。她有些迟疑地问道:“姑娘……莫非是要当我的外援?”
她连忙摆手:“不可!姑娘,你我素昧平生,今日不过是一饭之缘。那郑霸王心狠手辣,背后又有官府撑腰。我烂命一条无所谓,我看姑娘气度不凡,一定有着光明的未来,若是连累了姑娘,椒娘万死难辞其咎!”
看着林椒娘焦急的神色,谢清言心中的欣赏之意更甚。身处绝境还能为他人着想,这般品性,比那几道菜更让谢清言看重。
谢清言走回桌边,伸出手,轻轻按在林椒娘颤抖的手背上。她的掌心温热,带着一股让人安定的力量。
“林娘子,我帮你,有三个理由。”
谢清言竖起一根修长的手指:“其一,我最看不惯欺行霸市、仗势欺人之徒。这口气,我想出。”
她竖起第二根手指:“其二,我敬你有勇气,敢带八十两银子独闯京城;我敬你有手艺,能在这绝境中坚守本心。这样的女子,不该被埋没在污泥里。”
随后,她竖起第三根手指,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笑意:“其三……大概是因为缘分。我觉得和你的店有缘,和你的人也有缘。如果事成,我愿意出资赞助你这家‘四海楼’,做你的幕后东家,帮你把这铺子在西街做大做强,甚至开到东市去。”
谢清言顿了顿,语气恢复了商人的精明与冷静:“毕竟,我也是个生意人。这不仅是帮你,也是在帮我自己做一笔划算的买卖。”
林椒娘怔怔地看着谢清言。
自从父亲去世后,她独自一人面对债主,面对逼婚,面对京城的冷眼与欺压。从未有人像这般坚定地站在她身前,告诉她“你有价值”、“我愿意帮你”。
这位姑娘看起来年纪轻轻,可语气气场都像一个久经风霜的大人。她究竟……是什么人物?
林椒娘“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紧紧握住谢清言的手,泣不成声:“若……若能渡过此劫,椒娘此生,愿为姑娘做牛做马,永不忘大恩!”
谢清言连忙示意春草将她扶起:“快起来,既是合作,日后便是伙伴,不必行此大礼。”
“还请问姑娘尊姓大名?”林椒娘眼泪已流作两条。
“谢清言,你唤我清言便好。”谢清言与林椒娘对视,她仿佛看到了年轻时刚开始打拼的自己。
离开四海楼时,天色已近黄昏。
西街的灯笼一盏盏亮起,红色的光晕在暮色中摇曳。晚风带着初冬的寒意,吹得街边的落叶沙沙作响。
回谢府的马车上,春草一边帮谢清言整理裙摆,一边忧心忡忡地说道:“小姐,奴婢虽然也觉得那林娘子可怜,菜也做得极好。可那郑霸王听起来真的不好惹啊……咱们才刚来京城,脚跟都没站稳,何必去蹚这浑水呢?”
春草的小脸上写满了担忧:“万一那个什么郑霸王找咱们麻烦怎么办?”
谢清言靠在车壁上,透过掀起的车帘一角,看着窗外流动的京城夜景。繁华之下,暗流涌动。
“春草,你觉得我们若是只做个安分的看客,这京城就能容得下我们吗?”谢清言的声音清冷,透着几分凉薄。
春草愣了一下,摇摇头。
“我们初来乍到,对京城这边的规矩、人脉、水深水浅,可以说是一无所知。”谢清言放下车帘,车厢内陷入昏暗,唯有她那双眼睛依旧清亮。
“帮林椒娘破局,不仅仅是帮她。”谢清言缓缓说道,“这是一块试金石。我要借此机会,试探一下西街的水到底有多深,看看那所谓的商会、巡检究竟是何方神圣,也看看这京城的商战规则,到底能不能被打破。”
她嘴角微扬,露出一抹自信的笑:“况且,千军易得,一将难求。林椒娘这等厨艺天赋,加之她那坚韧的心性,若是能结交收为己用,日后不管我是开奇物斋还是做别的营生,她都将是一大助力。”
“这笔买卖,风险虽大,但收益更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