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殿内,那由黑发编织成的法阵,散发着幽幽的光芒,将整个空间映照得如同异界。悬浮在法阵中央的桧木梳,正发出一阵阵低沉的嗡鸣,仿佛在与某个遥远的存在进行着灵魂的共鸣。
林风呆立当场,感觉自己像一个闯入了神明领域的凡人。他不再是契约者,不再是局中人,他只是一个见证者,见证着一个家族两代人用血泪铸就的奇迹。
他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他只是下意识地屏住呼吸,生怕惊扰了这神圣而悲壮的一刻。
那束黑发,在完成了法阵的编织后,开始缓缓地、一根根地舒展开来。它们不再紧绷,而是像有生命的柳条,在空中轻轻摇曳。每一根发丝的末梢,都闪烁着点点星光,那是美绪灵魂意志的显现。
突然,法阵中央的光芒大盛!
那把桧木梳,仿佛被注入了无穷的力量,光芒甚至盖过了黑发法阵。一股温暖、纯净、却又带着无尽哀伤的气息,从木梳中弥漫开来。
这股气息,与“百骸鬼”那污秽、邪恶的怨气截然不同。它像冬日里的一缕暖阳,又像清晨山涧的一捧清泉,洗涤着主殿内每一寸被怨气侵蚀的空间。
林风感觉自己的灵魂,都被这股气息净化了。他心中所有的恐惧、迷茫、不甘,都在这一刻,被一种深深的、宁静的悲伤所取代。
光芒渐渐收敛,汇聚成一点。
那光芒,不再是停留在桧木梳上,而是缓缓地、从木梳的前方,延伸出来,在地面上凝聚。
光芒越来越亮,越来越浓,最终化作了一团浓稠的、乳白色的光雾。
光雾中,一个模糊的人影,开始缓缓浮现。
林风的心跳,几乎停止了。
他看着那个人影,从模糊到清晰,从虚幻到凝实。
那是一个少女。
一个穿着和他刚才在暗格中看到的、一模一样的褪色巫女服的少女。她看起来不过十六七岁的年纪,身形纤细,皮肤白得像雪。她有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柔顺地披在身后,一直垂到脚踝。
她的面容清秀绝伦,眉眼之间,与林风在美绪记忆中看到的那个小女孩,有七八分的相似。
但她的脸上,没有血色,是一种半透明的质感。她就那样静静地站在那里,赤着双脚,悬浮在离地几厘米的空中。
她缓缓地睁开眼睛。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
那是一双包含了整个宇宙的悲伤的眼睛。深邃、清澈,却又空洞得仿佛能吞噬一切。当她看过来时,林风感觉自己的灵魂,都被那双眼睛看透了。
她没有看林风,她的目光,先是落在了那具蜷缩在暗格中的骸骨上,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怜悯和释然。然后,她的目光,又转向了那把悬浮在空中的桧木梳,眼神中充满了温柔和眷恋。
最后,她才将目光,转向了林风。
她对着林风,缓缓地、深深地,鞠了一躬。
那是一个无比标准、无比优雅的日式鞠躬,仿佛经过了千百次的演练。
“我叫枫。”
一个清冷、空灵,却又带着一丝暖意的声音,在主殿内响起。这声音,不再是刚才那干涩的、从骸骨中传出的声音,而是属于一个真正的、完整的灵魂。
“百年前,被封印于此。”
她抬起头,再次看向林风,那双悲伤的眼睛里,第一次,流露出一丝真诚的、明亮的感激。
“谢谢您。”
林风的大脑,一片空白。
他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看着眼前这个名为“枫”的少女灵体,看着她身后那具冰冷的骸骨,看着那把连接着两个灵魂的桧木梳,终于明白了所有的一切。
美绪的“契约之发”,并不是为了让他去战斗,而是为了让他来当一个“钥匙”,一个“信使”。
他用自己的身体,承载着美绪的灵魂,跨越了时空,将这份思念和力量,送到了她被囚禁了数十年的姐姐——枫的面前。
而那把桧木梳,是枫的“魂器”,是她灵魂的载体。当美绪的头发缠绕其上时,姐妹二人的灵魂之力,终于合二为一,强大到足以挣脱封印的束缚,让枫的灵魂,以灵体的形态,重新现世。
“百骸鬼”的封印,并没有被打破。枫的灵魂,依然是镇压它的“人柱”。但现在,她不再是那个被痛苦和怨恨禁锢的、无意识的骸骨。
她恢复了意识,恢复了力量。
她从一个被动的“狱卒”,变成了一个主动的“守护者”。
林风看着眼前的枫,心中百感交集。他完成了他的使命,他像一个信使,将一封迟到了数十年的信,送到了收信人的手中。
而现在,信已经送达,他这个信使,也该退场了。
“你……”林风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他有些干涩地开口,“你们……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枫看着他,脸上露出了一丝浅浅的、如同樱花飘落般的微笑。
“这是我们的宿命。”她轻声说道,“与您无关了。”
她顿了顿,目光转向了主殿之外,那片被黑暗笼罩的、埋葬着“百骸鬼”分身的墓地。
“但是,我的妹妹,还在外面,独自战斗着。”
她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起来。
“是时候,去接她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