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易？”
橘遥看着我，眼中，充满了不解。
“和一群……妖怪？”
“没错。”我将那只昏迷的河童首领，轻轻地放在了池边的岩石上，它的身体冰冷而湿滑，背上的龟壳上布满了雷电灼烧的焦痕。
“它们的行为，源于愤怒和恐惧。单纯的驱逐，只会让这份仇恨，越积越深。下一次，它们可能会用更极端的方式来报复。唯有，解开它们的心结，才能，真正地，平息这场风波。”
很快，铃木老板就抱着一个大大的、印着“特选岩盐”字样的布袋，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
“大……大师！海盐，拿来了！”
“放下吧。”我指了指旁边的空地。
然后，我从布袋里，抓起了一大把粗粝的岩盐，开始，以那只昏迷的河童为中心，在地上，画了一个圆圈。
盐，在许多文化中，都有着净化、驱邪的功效。而对于水生的妖怪，尤其是河童来说，盐，更是它们的天敌。这圈盐，既是囚笼，也是一个谈判桌。
做完这一切，我盘膝坐下，将那只河童首领，放在了我的面前。
然后，我伸出手，指尖金光微亮，轻轻地，点在了它的头顶。
“醒过来。”
温和的灵力，如同清泉，注入了它的体内，修复着它被雷电所伤的身体。
那只河童首领的身体，微微一颤，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它一醒来，就发现自己被一圈白色的、散发着让它恐惧气息的盐，给困住了。它那双圆溜溜的眼睛里，瞬间，充满了惊恐和愤怒。
“叽叽叽——！”它对着我，发出了威胁的嘶叫，但声音，却因为虚弱，而显得有些中气不足。
“别紧张。”我看着它，平静地说道，“我没有恶意。如果我想杀你，你现在已经是一具焦尸了。”
我一边说着，一边，从铃木老板准备好的茶点里，拿了一根，最普通不过的黄瓜。
在日本传说中，黄瓜，是河童最喜欢的食物。
我将那根黄瓜，缓缓地，推到了它的面前。
河童首领，看到那根黄瓜，愣住了。它那双充满敌意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困惑。
“我知道，你们很愤怒。”我看着它，继续说道，“你们的家园被毁，祭坛被推平，连同伴的遗骸，都遭到了亵渎。换做是我，我也会，做出同样的事情。”
“但是，冤有头，债有主。伤害那些无辜的泡汤客人，并不能，让你们的家园，恢复原状。只会，让你们与人类之间的仇恨，越来越深。”
河童首领，静静地，听着我的话。它没有再嘶叫，只是，那双眼睛，依旧，死死地，盯着我。
“我叫林一辰，是一个……可以和你们沟通的人类。”我指了指自己，“今天，我不是来作为你们的敌人，而是，来作为一个……中间人，和你们，谈一笔交易。”
“交易？”
河童首领，似乎，听懂了我的话。它那鸟喙般的嘴，发出了两个生硬的、不成调的音节。这，是它第一次，展现出，拥有智慧的一面。
“没错，交易。”我点了点头，“我可以，让那些毁掉你们家园的人，付出代价，并且，承诺，为你们，恢复一部分的河道，重建你们的祭坛。”
“但是，你们，也必须，答应我几个条件。”
“第一，立刻，停止对‘月读庄’温泉旅馆的一切骚扰和报复。从今往后，不得再伤害任何，无辜的客人。”
“第二，将你们从‘早川’水脉，引入‘观月池’的所有同伴，全部，撤回去。这里，是‘月读命’的神域，不是你们的领地。”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我看着它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交出，你们从施工队那里，偷走的，或者说，抢走的东西。”
河童首领的身体，猛地一震。
它那双圆溜溜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惊慌与忌惮。
它知道，我说的是什么。
“叽叽叽……”它发出了一阵急促的叫声，像是在辩解，又像是在否认。
“别装傻。”我冷冷地说道，“你们的报复，不仅仅是拉人下水，对吗？你们还偷走了施工队的一些重要文件和设备，导致他们的工程，陷入了停滞。甚至，你们还……弄伤了几个工人。”
“这些事情，虽然被施工队压了下来，但，瞒不过我。”
我的话，彻底，击溃了它的心理防线。
它低下了头，那头顶盘子里的水，都因为沮丧，而少了几分。
“我们……我们只是……想拿回，属于我们的东西……”它用那生硬的、断断续续的声音，说道，“那些人……他们……他们挖开了……祖先的坟墓……”
“我们……要让他们……血债血偿……”
“血债血偿，解决不了任何问题。”我看着它，说道，“但，我可以让你们，得到应有的，补偿和尊重。”
“现在，告诉我，你的答案。答应，还是，不答应？”
河童首领，沉默了。
它看着我，又看了看面前那根翠绿的黄瓜，眼中，充满了挣扎。
它知道，它没有别的选择。
眼前的这个人类，远比它遇到的任何人类，都要强大，和……可怕。
良久，它缓缓地，抬起了头。
“我们……答应。”
“但是……你……要如何，让我们相信，你说的……都会实现？”
“很简单。”
我站起身，对着远处的铃木老板，招了招手。
“铃木老板，过来吧。”
铃木老板，战战兢兢地，走了过来。
“大……大师……”
“现在，当着这位河童大人的面，把你之前答应我的事，再说一遍。”我淡淡地说道。
“啊？”铃木老板愣住了，他看着地上那只长得奇形怪状的“怪物”，吓得差点瘫倒在地。
“说！”我加重了语气。
“是！是！”铃木老板一个激灵，连忙，对着那只河童首领，深深地，鞠了一躬。
“河……河童大人！”
“我……我代表‘月读庄’，以及，我会去说服那个施工队，承诺，立刻，停止对‘早川’上游的施工！并且，我们会出资，请最好的专家，恢复一部分被破坏的河道，为你们，重建一座，比以前更宏伟的祭坛！”
“我们……还会，每年，都向河里，供奉最肥美的黄瓜和鱼，作为……作为补偿！”
“求求您！求求您，放过我们吧！”
铃木老板的声音，带着哭腔，但每一个字，都说得，清清楚楚。
河童首领，静静地，听着。
它那双圆溜溜的眼睛里，敌意，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情绪。
它抬起头，看了看我，又看了看，一脸诚恳的铃木老板。
然后，它缓缓地，伸出手，拿起了面前那根黄瓜。
它，张开嘴，轻轻地，咬了一口。
这个动作，代表着，它，接受了这笔交易。
“很好。”我点了点头。
“那么，现在，履行你的第三个承诺吧。把东西，还回来。”
河童首领，点了点头。
它将剩下的半根黄瓜，小心翼翼地，放在了地上，然后，张开嘴，发出了一阵，奇特的、如同水波般的鸣叫。
“咕噜咕噜——”
片刻之后，温泉池的水面，再次，沸腾起来。
十几只河童，从水中，冒了出来。它们的怀里，抱着各种各样的东西。
有施工队的工程图纸，有被泡得发白的对讲机，还有一些，像是零件一样的东西。
甚至，还有一只河童，抱着一顶，被撕破了的、黄色的安全帽。
它们，将这些东西，都放在了池边。
然后，所有的河童，都对着我和铃木老板，深深地，鞠了一躬。
为首的河童首领，再次，抬起头，看着我。
“东西……还了。”
“我们的……交易……完成了。”
“从今往后……我们……不会再来了。”
说完，它转过身，带着它的同伴们，一个接一个地，潜入了水中，消失不见了。
池水，再次，恢复了平静。
仿佛，刚才那场，与妖怪的谈判，只是一场幻觉。
铃木老板，看着池边那些湿漉漉的东西，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结……结束了？”
“结束了。”我点了点头，然后，弯下腰，擦掉了地上的那圈盐。
“回去吧。天，快亮了。”
我站起身，准备离开。
但就在这时，那只河童首领，却又一次，从水中，冒了出来。
它，没有上岸，只是，远远地看着我。
然后，它从怀里，掏出了一个东西，远远地，朝着我的方向，扔了过来。
我伸出手，接住了那个东西。
那是一个，用不知名的水草编织的、小小的手环。手环上，还串着几颗，晶莹剔透的、如同珍珠般的，小石子。
“这是……什么？”我看着它，不解地问道。
“谢礼。”河童首领，用那生硬的声音，说道。
“还有……一个……警告。”
“警告？”
“那座山里……不只有我们……”
“还有一个……更古老，更可怕的东西……被你们……唤醒了……”
“小心……”
说完这句话，它便，彻底地，沉入了水底，再也没有出现。
我看着手中的那个水草手环，又看了看，那片，在晨曦中，显得幽深而神秘的“早川”上游方向，心中，不由得，升起了一丝，凝重。
一个，更古老，更可怕的东西？
那……会是什么？